“這是咋了。”
“就是,向兵這孩子嚎這麼厲害。”
還沒說出個三四五,胡同口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就傳出來。
“還能是咋了,這個喪盡天良的小媳婦,指定是打我們向兵了,我就說她那受氣包的樣子都是裝的,你看看,海明這才走幾天,就在家打孩子,我今天非得把她趕出咱們家屬院不可!”
趙婆子,家屬院有名的碎嘴子,幾個婦女一聽着她說話,臉上表情都是一言難盡,誰都知道,陳海明要找對象那段時間,這趙大娘可是一門心思,想把老家的寡婦閨女介紹給他,這不,陳海明娶了别人,她就對人家媳婦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每次明裡暗裡說人家壞話,這回因着這個由頭,可就更有的說了。
納鞋底這幾人是驚訝,可并不是驚訝向兵那孩子哭喊,這年頭打孩子那是家常便飯,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大家是覺着,田妹子那面團性子,真不像是能幹這事兒的人。
更不用說平日裡看不慣趙婆子的人大有人在,原本存着湊熱鬧的心湊過來的另外一些人,見着趙婆子這個樣,也要唱個反調。
“趙大娘,這說到底也是人家田大妹子的家務事,誰家孩子不哭啊,再說向兵那性子都知道,沒事都要嚎兩聲,也不能當真。”
“就是,趙大娘,别的不說,人家田妹子自打上島,安安分分不惹事,也不東家長西家短的嚼舌根,這趕走不趕走的,可不是您說了算。”
趙婆子也不是沒心眼的人,一聽這話就知道明裡暗裡說她愛嚼舌根呢,她也不打怵,誰讓自己兒子有出息,是參謀長呢。
“呸,這沒打到你們孩子身上,你們是不知道疼,我們向兵多聽話個好孩子,她敢打,我不讓她!”
她扔下這麼一句,急匆匆就朝着田園家悶頭走,整個背影都帶着‘我要找事’幾個字。
剩下幾個婦女對視一眼,“這趙大娘,還記着她閨女沒嫁過來的仇呢,還向兵是個好孩子,那小子惹起事來,我都恨不能上手揍幾下。”
“行了,咱們也趕緊過去看看,田妹子一個人可招呼不了那姓趙的,她難纏着呢。”
“哎,那不是政委嫂子,趕緊的,叫着她一塊。”
政委媳婦李守勤,是婦女同志公認的知心大姐,她性子和緩,從不急躁,人也是明事理,誰家因為家事鬧矛盾,誰家鄰裡别苗頭,她都能給調理明白,一年前家屬院成立家屬委員會,她全票當選會長,這一年幹下來,沒有不說好的,見着她,自然趕緊說了情況。
李守勤個子不高,微微胖,面相和善,因着是北方人,說話帶着飒爽和熱乎。
幾人邊走邊說,聽着幾人七嘴八舌說完情況,她擺擺手,“你說咱家屬院裡,哪家孩子沒被揍過,那樹要剪枝,這娃要調|教,那懂事些的還好,向兵那孩子的性子都左了,我上次還說呢,這孩子得下狠心給捋正,田園同志性子軟,我還擔心她不舍得動手,這要是真上手管教,那還是好事兒呢。”
這話剛說完,就聽着前面哐哐哐的拍門聲。
“海明家的,你個黑心爛腸的,你是不是打我們向兵呢,你給我開門,向兵要是讓你打出個好歹來,我非要你好看不可!”
陳向兵正在院子裡撒潑打滾呢,一連挨了兩頓揍,屁股火辣辣的疼,他這回不敢靠近田園了,拿出之前的本事,就在院子裡打滾嚎,嗷嗷喊着後媽打人,張着大嘴裝哭,可愣是一個眼淚不掉。
原本他小腦袋瓜想着,自己這麼一喊,那個壞後媽指定害怕,肯定得來求他,可沒想到,他嚎了半天,後媽就自己倒了半碗水,捏着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藥片,慢悠悠吃了,然後就靠着門口一邊喝水一邊看他打滾,還讓那臭癞子也倒一碗,兩個人一起看他打滾。
陳向兵小朋友雖然還沒意識到自己被當個猴看了,可也看出來撒潑打滾這一套不好使,正要停呢,聽着拍門聲,又聽着趙奶奶的聲音,那原本弱下去的哭喊,硬生生拔高三個度,一咕噜爬起來去開門,邊跑邊喊,“趙奶奶,我後媽打我,後媽快把我打死了!”
這話一聽就假,要真快被打死了,還能嚎的那麼起勁嗎,偏趙婆子哎呦一聲,心肝肉的抱着陳向兵就喊上了,“天殺的,奶奶的向兵哦,我孫子都快被人打死了,有沒有人管管啊,光天化日的,後媽打孩子,沒天理,沒天理!”
她把陳向兵扒拉到自己身後,一副我要替孩子做主的模樣,“我今天倒要看看,哪個不要臉的,狼心狗肺的東西,拿着海明的錢票,吃香喝辣的,還趁着他不在家,打他兒子,我看看她還要不要臉!”
田園吞下退燒藥,又慢悠悠喝完一碗熱水,精神好歹好了一些,雖然對面的大媽吵得人心煩,可此刻她心裡其實還有點高興,摸摸手腕内側的蓮花印記,她把旁邊同樣空了的碗拿回來,兩個放一起轉身放回屋裡,再出來,手裡捏着幾片鈣奶餅幹遞給小孩,“給,你去屋裡吃,媽把他們趕走。”
從頭到尾一直沒什麼情緒的小孩,此刻有些呆住,看着田園手裡的餅幹不說話。
田園也不多說,餅幹遞過去,把他推回屋裡,“去吧。”
前後不過半分鐘的功夫,可趙婆子已經說了一車轱辘的話,來來去去罵個沒完,見着田園沒事人一樣在門口進進出出的,她更是生氣,拍着大腿說要去找領導舉報,“我非把她趕出咱們四方島不可!”
田園抱胸看着她,這老太太滿臉兇相,皮膚微黑,打眼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處的,田園都不用想就知道,有個這樣的婆婆,家裡的兒媳婦指定是沒少吃氣。
要說原主在這四方島上最害怕的,不是陳海明,也不是什麼大領導,就是這趙婆子,每次見了,就和老鼠見了貓一樣,恨不能躲起來。
不過那是原主,田園絲毫無感,她看着陳向兵一臉有了靠山的模樣,就知道這趙婆子把這小子哄得團團轉。
她裝作看不見,隻上下掃一眼趙婆子,開口,“大媽,你誰啊。”
這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讓後面幾個人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趙婆子哪經曆過這種待遇,當即要炸,“你!你,我問你,你是不是打我們向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