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捉到關鍵字眼,慕寒這才擡眸,聯想到蘇羨魚後頸處被灼燒的痕迹,許多碎片在他腦中串出一條忽明忽暗的線。
小藥仙接着說:“阿翁,素玉姑娘是半妖之身,中州也不乏有這樣的妖族,但正常情況下靈力和妖力隻能繼承其中一個,可她卻兩者兼得,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他的話戛然而止,随後站起來附在慕寒耳邊:“阿翁可見識過神樹精魄的力量?”
“人人皆知,此乃守護人族的聖物,不過這東西無比神秘,阿翁當然不曾見過。”
他眼中帶着審視:“菘兒,你為何提起它?”
“素玉姑娘體内有一股強大的氣味,好像是樹的精魂,我懷疑那就是神樹精魄。”他是藥仙,天地孕育,紮根土地,天生對草木有感應,神樹精魄是自然界最強大的存在,他的感知不會有錯。
這話如同一道驚雷,炸在慕寒耳邊。
小藥仙更是毫不遮掩,直接道:“素玉就是那個竊取神樹精魄的公主!”
沒想到蘇皇竟然還有血脈留存于世,看來他飛升之時的夢境是真的,看着眼前天真的孩子,他的眼神變得冰冷:“菘兒,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此事,也不能讓素玉發覺我們知曉了她的身份,記住,這世上沒有東陽公主,也不能有。”
“為什麼,阿翁?翁仙大師是您的故友,他曾在天機鏡中窺見天言,昭帝幼女是蘇氏百來年最有可能煉化神力、繼承神力的人,她就是素玉,阿翁你信我,我真的沒看錯!”
小藥仙急道:“阿翁你差一步成仙,我也是藥仙,我們為何不想辦法助她洗髓妖骨,重塑靈體,然後召喚回消失不見的神樹精魄,讓她真正繼承神力,您不是說過當年皇宮血禍背後另有隐情嗎!”
“她吸納神力後,就能消除祟氣,包括你體内煉妖爐裡的怨靈,這樣就不會有妖族受祟氣侵染,四處害人的事情發生了。中州各大仙門做不到的事情,素玉姑娘能做到,這不是好事嗎?”
他不明白,為什麼要極力抹去公主的存在。
慕寒拍案告誡道:“你隻是一個開了靈智的闆藍根,怪我從未帶你認識這個世道,以後不要再說這種天真的話了,中州如何都與你無關,你遲早是會離開這裡的。”
“若你還認我是你阿翁,不管我是活人還是死人,你都要一直把它爛在肚子裡,最好忘記!”
小藥仙不可置信,隻覺得他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他們當初選擇居住在離恨海就是因為那裡容易生出妖邪,“阿翁,你真是糊塗了,我……我不和你說了,我也不會同别人講的,橫豎與我沒幹系!”他說完便氣沖沖地跑了出去。
慕寒癱坐在椅子上,心中苦悶卻不知從何說起。他摸上心口感受着煉妖爐的異動,毅然起身。
屋内的蘇羨魚正在打坐,她察覺到了門外有人,“誰?”
“姑娘,是我!”
蘇羨魚打開門,問道:“慕仙師?可是煉妖爐有異動?”
“我有一事,必須要告訴你們,蕭公子可在?”
她這才發覺蕭令月出去了許久。
“慕仙師有何要事?”
說曹操曹操到,隻見蕭令月手裡捧着一塊雲錦包裹,步履匆匆。
蘇羨魚将二人請進來,三人坐在圓桌前,慕仙師端起來茶一飲而盡,似是為接下來的滔滔不絕做準備,他長話短說:“你二人可曾聽說過,三鍊定乾坤。”
三鍊定乾坤……
見二人蹙眉,眼中閃爍着不明的光,他便确定原來知曉此事的人,世間寥寥無幾。
慕寒接着說:“世間有三鍊,分别是天鍊、地鍊、人鍊,分别鎮守三方世界。”
“天鍊,在遙遠的仙境,是下界與天界的通道,鎮守天界濁氣;地鍊,埋于妖域地脈,鎖妖族暴動,守妖族至寶;人鍊,藏于前朝。三鍊共存維持平衡,抵禦三界不受祟氣侵染,任何一方斷裂都将會引起災難。”
世間竟有如此龐大的一套運行法則,果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蘇羨魚心頭一震,人鍊藏于前朝,那便是東陽,她怎麼從未聽父皇提起過。
蕭令月也暗自思索,這些他在大荒未曾聽聞,師尊身為大荒神女,不可能不知道,難不成是師尊有意隐瞞,看來他得找機會與蒼梧聯絡了。
蕭令月歎道:“祟氣竟比我想象的還要厲害,集結三界之力也不能将起根除。”
“天地萬物講究陰陽平衡,陰陽同根互化。祟氣屬于陰濁之氣的極端形态,極陰之地容易衍生祟氣,人有惡念,情緒也能在人體内滋生祟氣。祟氣與靈氣相對,斬不斷,滅不了,但卻從未越過靈氣,若一切按照正軌走,是不會放任它如此強大甚至隐隐要越過靈氣,可就是不知其中出了什麼差錯。”
“祟氣強大,更容易被歪門邪道,心存惡念的人妖利用,再者它會放大、引誘出人心底的惡念,所以才會呈現出生生不息,愈發壯大之勢。”
這般隐秘之事,慕仙師竟然了解的這般細緻,蘇羨魚微沉道:“慕仙師又是如何得知?”
慕寒笑了笑,他不急不緩端起一杯茶下肚潤了潤嗓子,“姑娘可知,凡人成仙之際會進入一道空間,那裡記錄着人生的重要節點,和每一次改變命運重大抉擇,那些過往化成水在我面前流淌了一遍,在那裡我變成一個旁觀者,看完了我這一生。最後我放棄了成仙,自廢三成仙力,遭到反噬,修為永遠不能前進一步。有失便有得,我也因此窺見了天道運行的幾分規則。”
“如今回想起來,就像入了一場夢境,又或許那就是夢,隻不過我做出了别的選擇。”
“在那裡,我才發現自己對世界的了解有多可笑,才知天地之大,自己有多麼渺小羸弱,相比之下,我還是更喜歡這有煙火氣的紅塵。”
在人間盡興活一回,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