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善殿,琉璃燈下,廉将山提着一壇瓊漿玉液踏過門檻,青衫廣袖被夜風掀起,露出結實有力的小臂,她走得極穩,像一頭在領地内巡視的獵豹。
忽然有師弟不小心打翻酒樽,琥珀色的靈酒眼看要潑出來,廉将山旋身而至,五指扣住邊緣一托,酒液竟如活物般竄了回去。
“這杯你喝!”她拍着驚魂未定的師弟,放下手中的酒壇,說道:“在女客桌上多添一盞茶飲。”
“應該的,應該的,多謝師姐!”雲鹿連忙接過:“我這就去。”
廉将山又問身邊另一位小師弟:“大師兄還沒回來嗎?”
小師弟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被一道跋扈的女聲打斷:“吆,師姐忙成這樣,還有心思關心大師兄?”
是戚葉,她徑直坐在席位上,端起酒杯,揚起圓潤的下巴打量着廉将山。
“戚師妹來了,這裡有幾道菜是宣城特色,你一會多吃點。”廉将山語氣平平,叫人看不出情緒。
一衆小師弟和戚葉都猜不透她到底什麼意思,這難道是她聽不懂的高階暗諷?戚葉語氣不善道:“師姐還是一如既往的眼高于頂,隻把大師兄放在心上。”
戚葉此話,說得意味不明,讓人浮想聯翩,廉将山這才回過頭來,湊近戚葉:“師妹莫要胡攪蠻纏,說一些誤會同門感情的話。”
“你!你要做什麼,我師父可在後頭呢!”戚葉往後躲着,卻不料被廉将山緊緊扣住肩膀,“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閑,每日盡想着怎麼中傷旁人。”
酒香味散去,耳邊的警告還帶有餘溫,戚葉的臉一陣白一陣紫。
大殿外的蘇羨魚停在原地,他們來得似乎不是時候,二人正欲徘徊一陣時,卻不料遇上了雲鹿,他極其熱切,飛奔而來:“兩位便是天虞山的前輩,久仰久仰,快請入殿!”
蕭令月回道:“同為中州修士,兄台不必見外。”
說罷,雲鹿不動聲色地偷看蘇羨魚,原來這就是長老口中靈力平平的女弟子。這時,廉将山聽到動靜走過來,使了個眼色不讓他們亂看。
“我乃柴真人座下弟子廉将山,這位是我的師弟雲鹿,兩位道友,幸會!”
蕭令月道:“早有耳聞浮玉山大師姐名号,百聞不如一見!”他看了眼蘇羨魚說道:“小師妹不善言辭,師姐勿怪。”
廉将山看蘇羨魚向她點了點頭,笑道:“哪裡哪裡。”
戚葉看着她們談笑風生的樣子不由得生氣,沒想到冤家路窄,昨日将她扔出去的女子竟是殷掌門口中的貴客!呵,說什麼不善言辭,昨日罵她和魏胥那可以說得頭頭是道!
戚葉含糊不清地咕哝着:“裝模作樣!”她咬牙,将酒杯重重一擱。
這時,以蒼夜為首走進來幾位長老,其中一位便是戚葉的師父招風,與其他長老素淨不同,她步伐優雅,雙鬓間戴着金羅玉簪,裙角上印着金絲描摹的朱雀展翅,極緻的雍容華貴,像極了天阙之上的神妃仙子。
招風見徒兒不懂禮數,眼底藏着寵溺訓斥道:“胡說什麼!大老遠就聽到你頂撞師姐,再這樣罰你去打掃後山落葉!”
戚葉立馬收起張牙舞爪的表情,依偎在招風肩上,一番撒嬌:“師父!”
丁陽捋了捋胡子,笑呵呵道:“都入座吧,我們自家人也許久沒有聚在一起了!”
幾位長老帶頭松懈下來,台下的弟子也開始吃吃喝喝,美酒佳肴在前,一片熱絡。柴真人不善交際,隻顧吃飯喝酒,蒼夜和丁陽問了蕭令月許多事情,三人在一旁說着。
蘇羨魚始終堅持話少的原則盡可能降低存在感,隻不過有一道視線讓她難以忽視,招風長老一直神色不明地打量着她,她擡頭與之對視,端起酒杯隔空敬了一禮。
四面八方好奇和打探的視線藏在觥籌交錯的人影之中,蘇羨魚紋絲不動,壺裡的茶是添了一盞又一盞,這種萬衆矚目的宴會,雖然吃得不開懷,但她嘴角始終挂着淡笑。
突然,有弟子在蒼夜身邊耳語,随後他面露喜色:“懷隐來了!”
說着自大殿外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弟子來遲了,請諸位長老見諒。”
聽見大師兄回來,弟子們立刻地端坐起來,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盯着門口,哪怕相隔甚遠,蘇羨魚也感受到了他們對懷隐的不同。
她無比好奇這位引起同門争端的男妲己是何模樣,便微微探出頭,想看個清楚。
那男子一身青色道袍,身姿如松,整齊的頭發用木簪束起。直到他走近将天光擋在身後,映入眼簾的不是一張俊臉,而是一副白玉面具,面具把上半張臉遮的嚴嚴實實,隻能看到他色澤偏淡的嘴唇和清瘦的下颌骨線,渾然天成的仙風道骨,令人格外好奇面具底下是怎樣的姿容。
蘇羨魚看得久了些,懷隐自然察覺到了,他睫毛顫動着沒有擡眼。
反倒是一旁的蕭令月看他們眉看眼去,心頭陡然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煩躁,她難道不明白一直盯着陌生人看,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為嗎?他瞥了眼蘇羨魚直勾勾的眼珠子,往嘴裡悶了一大口酒。
首座的蒼夜笑道:“無妨,你此番下山巡視,可有發現什麼異樣?”
懷隐行了一禮,道:“浮玉山四周的彘獸被我們圈在了深山裡,臨走時設下了結界,它們不會再跑出來了,長老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