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知洱機械地點頭。
他的眼神還有些遊離,像個臨時還沒想好對策的演員,在舞台上被人逼近時隻能勉強照着本能回應。
石寬低下頭看了他一眼,嘴角輕輕勾着,又笑了笑。
那是一種安撫的表情,不是調侃,而是像看見了什麼不忍心再逼迫的東西,于是主動退讓一步的溫柔。
他說:“那麼,再見。”
然後轉身,邁步走向門外。
銀色的保險門被他推開,門外大雨如注,空氣裡仿佛都彌漫着被水汽泡開的潮氣。暴雨仿佛在這一刻找到了出口,從夜空中傾瀉而下,屋檐的雨水像斷線的珠簾,簌簌而落。
餘知洱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的睫毛上還有細密的水珠沒有抖落,剛剛靠在石寬臂膀上時蹭濕的鬓發還貼在耳邊,呼吸不穩,心跳也沒恢複。
他就那樣看着石寬的背影,一步一步遠離他,眼看着石寬就要從明亮的燈光中被昏黑一片的暴雨吞噬,他感覺自己要哭出來了。
有種說不出的失落和懊悔,像一股不合時宜的寒意,正從心口漫出來,漫到四肢百骸。
在最後一刻,餘知洱咬住下唇,跑向了石寬。
高跟鞋踩在瓷磚地面上“哒哒”作響,終究他還是不習慣于這種鞋子,動作太急,鞋跟一歪,在濕滑的地闆上失去了平衡。
身子猛地往前撲去,卻沒有摔倒。
石寬轉身,恰好伸手攬住了他。
餘知洱撲進他懷裡,兩人之間靠得極近,幾乎是貼着彼此的身體。他的臉靠在石寬胸口,襯衣已被雨打透,傳來冰涼的溫度和呼吸時起伏的輪廓。
保持着這個驚險的姿勢,餘知洱緊緊拉住了石寬的手臂——像是生怕再松手,那人就會再次走遠。
石寬低頭看着他。
雨聲穿過門縫在耳邊響着,但一樓大廳内的空間像是凝固了一般,連空氣都被眼前的畫面拉成了細細的線。
他沒有說話,隻是望着餘知洱,眉頭微微皺着,眼神裡既有疑惑,又有一點克制的溫柔。
餘知洱濕潤的嘴唇翕張,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所有的打算、借口、解釋在這個姿勢下都顯得徒勞無力。
已經做出了這個舉動,但接下來怎麼辦,餘知洱好像沒有考慮過。既然挽留了石寬,就理所應當帶石寬到自己的公寓裡去吧。但是那又怎麼做得到呢?
讓他看到那個沒有一點女性痕迹的家?看到那些從不掩飾的男性生活習慣?被他識破自己到底是誰?
或許可以随口撒個謊,說家裡住着一個男性的親戚,說化妝台上的東西不是自己的……可說出來的一瞬間,他知道,石寬一定能聽出來是在撒謊。
他無措地咬緊了下唇,指尖幾乎要抓進石寬的臂膀裡。
不知所措,近乎狼狽。
感受着女孩顫抖的手指,石寬無聲地歎了一口氣,說不定真如李前所說,自己把車子送修時淋的那場雨把他弄得神志不清了,所以他才會魔怔一樣地跑來這裡,沒有任何的約定,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那個女孩,但是就是傻了一樣,忍不住想從她生活的地方猜測她正在做什麼。
能再見到那個女孩,對他而言是一種奇迹。
不過看樣子奇迹這種東西對自己而言果然還是太奢侈了。看到這個女孩子現在的态度說實話他并不是太吃驚,因為在周六那天晚上把她送回家時他就注意到了,這個女孩子和那位裴總的關系是很不一般的。
雖然講出來可能有一些惡劣到變态的程度,但那天在裴度川把她抱上去之後,他曾經一動不動地仰頭觀察過哪間公寓的燈亮了起來。
——隻有一間。
并且在很長很長時間之内,都隻有那一間公寓亮過燈。
盡管不能排除那個男人在送她之後回到自己的公寓并沒有開燈的可能性,但是更大的可能性還是這個女孩兒和裴度川是住在一起的。
而此時女孩的反應也大差不差地證實了這一點。
他緩緩地抽出胳膊,但是并沒有後退,反而俯身,更湊近了滿眼驚慌的女孩子:“不能請我到家裡去嗎?”
歎息般的,他這樣開口。沒有逼迫女孩子的意思,他隻是想要問出一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