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四個生面孔,雲溪酌想到了坐牢那幾天,常來探監的皓清、逐月幾人。
他們的神情都……很像。
好像所有人對他,呃……都很關照。
慢慢喝下一碗羹湯,雲溪酌打量起周遭環境。
這是一間不大的房屋,很樸素,也很奢靡。
原本隻能容得下一張床榻,一套桌椅,一個衣櫃的房間硬是擠得滿滿當當,珠光寶氣。
視線掃過眼熟的雕花木屏風,雲溪酌愣了下。
青衫弟子解釋道:“這裡是弟子苑,師兄你閉關百年,此前的住處早已荒廢,尊主便讓你先住過來,方便我們照顧你。皓清師兄說,你用慣了這些東西,離了怕你不習慣,于是都搬了過來。”
所謂的用慣……其實也就三天。
雲溪酌不了解修仙世界的物價,單看這些家具的材質和雕花的工藝,也知道價值不菲。
擠在樸素的小屋裡,又窮又富的。
蓋在被子下的手空唠唠的,摸了摸空蕩蕩的大腿,歎氣,他窮得連褲子都沒得穿。
一路自摸到腳踝,忽然發現腿腳沒那麼沉重了。
雲溪酌眨了眨眼,抱着自己的小腿研究半天,除了還有一點淤青,再沒别的東西!
拴了他三天的鎖鍊消失啦!
他找弟子要了套新衣服,找出亵褲,鬼鬼祟祟地把被子拽過頭頂,人縮了進去,摸黑穿上褲子,找回了安全感。
嗚嗚嗚他終于不是真空包裝的了。
“楚……咳咳。”
弟子遞來水杯。
雲溪酌喝了口水,嗓音才沒那麼啞。
問起正事:“我師尊呢?”
弟子想起那日場景,露出一抹怪異神色,不動聲色地斂下去,才道:“仙尊閉關去了。”
閉關啊?
在修仙界,修士閉關是常有的事,可能有所感悟,可能閉關療傷,長則十幾年,往短了說也要個把月。
可他的新手任務時限就三四天了。
雲溪酌眼睫低垂,眉心皺起,卷曲如花藤般的長發披散在瘦削的肩膀上。
他睡了許久,面色蒼白氣血不足。
病中美人總是格外惹人憐憫的,何況萬人迷光環害人不淺。
那弟子甩了自己一巴掌,給雲溪酌看懵了。
“師兄你别難過,仙尊會後悔的!”弟子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才惹得雲溪酌難過,擅自補了句楚懷衣沒說過的話:“仙尊讓你好好休息。”
雲溪酌哦了聲,都快習慣這些奇怪的弟子了。
他問:“皓清、逐月他們呢?”
“仙尊說他們擅入囚獄,不敬師長,已在戒律司領罰。”
這話說得算委婉了。
這個弟子和丘岩在同一座仙峰修煉,楚懷衣的傳訊被長老展開時,他恰好聽到。
皓清師兄竟對仙尊起了殺心!
白玉京對弟子心性有着極其嚴苛的要求,懲罰不會輕輕帶過,估計得脫一層皮。
但這些事,就沒必要讓雲師兄知道了,免得雲師兄為難。
“司藥長老來了。”
雲溪酌擡眼瞧去,這位長老步入屋内,幾步走至床榻前,捏過他手腕把脈,長老長得很符合他對仙俠世界裡仙人的刻闆印象,仙風道骨,鶴發虬髯。
一股靈流湧入經脈。
感覺上就像靜脈注射,涼涼的。
司藥長老說:“前幾日你識海不穩,不能用靈力探查身體,隻用了些溫養的藥,恐有隐疾未能探明,老夫為你再查驗一番。”
雲溪酌手腕顫了下,下意識想躲開。
畢竟,他隻是個凡人,雲師兄渡劫失敗後殘留的靈核靈根的碎片他沒有,一檢查準出問題。
他在腦海裡問系統:“能不能模拟出碎片痕迹?我身份要暴露了。”
還沒等到系統回複,驟然被司藥長老猛拍大腿的動靜吓一跳。
“果真如此!”
幾個弟子圍聚來,目露擔心。
司藥長老也不賣關子,興奮道:“雲溪酌體質特殊,百年前被劫雷劈碎的靈核不但沒侵蝕心脈,危及生命,還被心髒消化吸收,如今他的心髒就是靈核。”
弟子興奮地瞪大眼:“也就是說,雲師兄不但性命無礙,還能繼續修仙?”
司藥長老點頭,認同此言:“雖說靈根也被經脈吸收了,沒有靈根無法吸納天地靈氣,但若遇機緣,重塑靈根也不無可能呀!”
雲溪酌聽得一愣一愣的。
不是,他隻是一個凡人啊!
幾個弟子比他還高興,紛紛道:“恭喜雲師兄!”
又說:“我這就去禀報掌門尊主。”
掌門尊主來得很快,也是很在乎“玉宸仙尊唯一徒弟”的,聽聞司藥長老道出的奇迹,幾個仙峰的長老都來了,一時間,狹小的弟子屋舍内擠滿了人,無比熱鬧。
雲溪酌靠在床頭,瞪大眼睛,茫然地看着衆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着他完全聽不懂的行業黑話。
這個仙就不能不修嗎?
他們看向雲溪酌的眼在發光。
仿佛在說:他是除了楚懷衣之外,白玉京的第二塊活招牌。
“靈核是命門,亘古至今,從未有人碎了靈核還能活下來,甚至還有機會重返仙途!”
“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對于修仙之人而言,一生福禍皆有定數,雲溪酌雖在百年前遭逢大難,但福禍相依,這一劫渡過去了,将來必是仙路坦途。”
“說不準青出于藍,超過玉宸也不是沒有可能呀!”
雲溪酌:“……”
修仙之人,還真是樂觀呀。
不像他,屍斑淡淡,活着也行,不行就死。
空氣裡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這種熱鬧在一位長老發出暴鳴後,嘎然而止。
“啊!這這這這這不是我的丹匣嗎?”
房間擁擠,長老們興奮地手舞足蹈,不慎撞開一扇櫃門,靈氣傾瀉而出,濃郁至極,隻見那櫃子裡滿是寶器,目不暇接。
千年難尋的紫木制作的丹藥匣子,暴露在衆人眼前。
開陽峰丹器坊的弈敏長老抱起寶貝匣子,熱淚盈眶。
上面還殘留着他徒弟的氣息。
衆人瞬間明白了什麼。
“老夥計!我終于找到你了,沒有你,我晚上都睡不着覺。”樂極生悲,弈敏長老雙手顫抖,目光破碎:“我以為是我年紀大了,忘記擱哪兒了,沒想到是師門不幸,家賊難防啊!”
雲溪酌眼睛瞪地更圓了。
不是……
我成賊了?
剛剛為雲溪酌的奇迹興奮過了頭,這會兒,他們才發現,這間屋裡簡直别有洞天!
“啊!我的靈玉茶具!”
“我的紅袖添香爐!”
“好個逐月啊!連為師的千金硯都偷了!”
掌門尊主閉了閉眼,他也在裡面找到了自己遺失的銀狐筆。
“我花了上萬靈石請大師雕的屏風啊!怎麼裂了?!”
雲溪酌往床裡頭縮了縮,抱着被子,埋住半張臉,隻露出一雙心虛的眼。
這個真是他摔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