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種種,曆曆在目,右胸處的傷口時隔三年,早已經愈合,留下了猙獰的疤痕。
他想過,她的很多下場。
或是變醜,變胖,變得瘋瘋癫癫,或是被土匪劫走,生死不明,或是被貶為庶人,不再是公主……唯獨沒想過要殺她。
不過,不代表他不會殺她。
“大元一滅,她就會為這座朝代陪葬。”宋陽眸光一沉,冷聲道,“但在那之前,我隻想與她橋歸橋、路歸路,再無瓜葛。”
轉眼過了五天,皇都新開了一家酒樓,早月與夥計們解開紅布,牌匾之上,嘉興酒樓四個字赫然在目。
那日,拿到簪子的元嘉,當即帶着早月去皇都中的當鋪,将那根簪子當掉,再用銀子開了一家酒樓。
說是酒樓,倒也不像。
少女将一根香點在鞭炮的引信上,随後捂着耳朵跑開,噼裡啪啦的鞭炮聲響徹整個街道。
而對面另一家酒樓的二樓雅間,宋陽适才端起茶杯的手,因這突如其來的鞭炮聲而猛地一顫。
宋陽正對面坐着的是許相,聽到鞭炮聲,許相砰地一聲把茶杯撂到檀木桌上。
恰巧這時,小二端菜進來,将菜一一放置在他們的面前。
許相是剛剛在這座酒樓裡意外結識宋陽的,他酷愛喝茶,途徑房外時,聞到了清冽的酒香,便下意識地進來了。
二人交談甚歡。
許宰相已經沒有心情繼續用膳,他有些惱道:“一朝的公主,大元的金枝玉葉,在街上抛頭露面,成何體統!”
“不必想那些令許相煩憂之事。”宋陽替許宰相滿上一杯茶,客氣笑道:“今日遇宰相大人,得以結識,實屬宋陽之幸。”
許宰相端起茶杯,深深吻了吻四溢的茶香,指着這茶,誇贊道:“好茶,這也是你們豐饒城的茶?”
“豐饒城的君山銀針。”
“果然,不愧是大元的雲夢之澤,這君山銀針,比我喝多的君山銀針要純正的多!”
宋陽一笑:“許相,過譽了。”
“害。”許相擺擺手,“哪裡是我過譽?你的年歲,不過二十有餘,便當上了豐饒城的城主,即便不做城主,在朝為官,想必也是能,一展宏圖的。”
“宋陽初來皇都。”宋陽敬了許宰相一杯,恭敬道,“日後朝堂相見,還望許宰相多有擔待。”
話語剛畢,宋陽微微轉眸,從二樓高台朝下看去,少女嬌瘦,年紀尚幼,雖然個子不高,卻刻意站直腰闆,顯得挺拔。
她一手提銅鑼,一手握棒槌,咚咚咚地敲了起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酒樓今日開張!應有盡有!”
她敲得極為用力,鑼鼓聲響徹整個街道,聲音吸引了許多百姓們的停駐觀看。
與其說是來看酒樓的,不如說是來看元嘉公主的笑話。
畢竟全皇都上下都知道,元嘉公主因為忤逆了自己的生母衛皇後,在夜裡被趕出皇都,身無分文,一窮二白。
宋陽心裡冷嘲。
整條街都是生意紅火的酒樓,她初來乍到的,在這裡開酒樓,豈不是把挖墳找簪子的錢,虧得一幹二淨?
哪知少女人不大,說話聲倒是響亮的很,明明沒發現他,竟然像是能精準地聽到他的心聲一般:“本公主的酒樓,才不是一般的酒樓呢!”
百姓們奇道:“不一般?哪裡不一般?不都是酒樓嗎!”
宋陽收回目光,從她身上移開。
……确切說,更像是白了她一眼。
—
在朝為官之人,哪一個不是心機深重?
宋陽已經表示投誠,但許宰相能否徹底信任他,尚未可知。
可他願意等,等到一切水到渠成,大仇得報的那天。
你說對不對?元嘉?
這時,雅間外傳來女子們的竊竊私語:“你真的沒看錯嗎?”
“錯不了,那位郎君進的就是這間雅間,他停在外面的那輛馬車我也瞧了,金貴的很,定是哪位王侯将相家的貴公子!”
“哪裡是王侯将相家的貴公子?是豐繞城新上任的城主。”
“對,就是豐繞城城主,天底下怎能有這般好看的男子呢!那模樣但凡見上一眼,定是叫你忘不掉的!”
“别想了,若真如你說的,他肯定名花有主了,輪不到你!”
……
圍在雅間外的女子被長青趕走了,話卻被雅間中的二人聽得清清楚楚。
宋陽初來皇都的時候,被街上的一名女子目睹了容顔,後來他那條街上的女子越來越多,宋陽隻好坐在馬車裡,叫她們看不到自己的模樣。
許宰相不由得調侃道:“看來宋城主,在皇都之中,比我這個做宰相的還要受歡迎。”
“尚可。”
“既然如此,宋城主,你如今正娶妻的好年歲,可有父母為你指婚?”
長青看了一眼宋陽,便見宋陽答:“我父母病逝已久,婚配之事,并未想過。”
宋陽的回答,令許相露出滿意的笑:“這麼說,宋城主并無家世了?”
“嗯。”
“本相的愛女許聘婷,生得出水芙蓉,與你一樣也尚未婚配,宋城主,既然你與老夫在此相遇,那便是天賜良緣。”
天賜良緣……
這四個字,說的一個他的女兒,一個是宋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