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爺子想要自己打聽王公館的事情無異于難如登天,還好現在各大報館都在密切關注着王公館的事。
胡悠悠帶着兒子王阙被陳秘書接到滬上的消息,在她們下船沒多久就被消息靈通的報業記者們知道了。
陳秘書可是王會長之前的第一秘書,兩個多月前他離開滬上,他們都以為他是奉王會長的命令去做什麼商業機密的大事,沒想到隻是回老家接夫人兒子啊。
現在的記者們雖然不像現代的記者有更加精良的設備,但是本事也不小,他們對于上流社會的人了解的更透徹。
那位夫人他們當中也有人認識,據說是之前王會長最寵愛的八夫人。
哦豁,王會長這是娶了新歡,又把舊愛接到了身邊,也不知道那兩個新舊女人誰勝誰負?估計有好戲看了。
整個滬上報業的新聞記者們都像是鲨魚聞到了血腥味,紛紛前往法租界的别墅區,希望能夠在把守嚴密的王公館外面挖到好新聞。
記者們倒是也想進王公館挖第一手新聞,可惜王公館把守得太嚴密了,還是他的親信親自看守的,他們也怕被他的親信害了,就隻能在王公館外面蹲守。
還好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蹲守了好幾天,終于從一個往王公館送菜的商販口中得知,原來這剛到滬上的八夫人和小公子并沒有住進王公館的主樓,而是住進了旁邊的副樓。
像法租界的别墅花園,主樓一般是主人家和重要的貴賓住的,副樓要麼是不重要的客人住的,要麼是不受寵的姨太太住的。
八夫人住到了副樓可以想見她在王公館的的地位就是不受寵的姨太太啊。
就連傭人們對她的稱呼也是八姨太太,更足以想見這王公館還是丁小公主說了算,王會長也和普通人一樣都是喜新厭舊之人啊。
而且記者們也側面打聽到王公館即将舉辦一場宴會,好像是為了慶祝王會長夫人,新太太丁舒怡身體痊愈。
記者們又從給丁舒怡看病的大夫那裡得知,原來在八姨太太到的那一天,狂獅幫少幫主丁孝民就為她找來了治病的百年人參,丁舒怡喝了藥以後身體開始康複了。
“這丁小公主的身體痊愈了,我們總算不用擔驚受怕了。”記者們從打聽到的消息裡推測出來的丁舒怡的現狀。
要知道之前王會長的兵滿滬上的找百年人參,他們這樣普通的人家家裡是時不時的被人強行闖入。
實際上像他們這樣吃穿都是勉力而行的普通人家哪裡會藏着能救命的百年人參,那些人都是心裡有數的,他們會遵命也不過是為了交差,運氣好點還能賺點外快。
這普通人家銀錢是沒多少,可有吃的啊。
别看他們是滬商商會的人,可一年也沒賺幾個子,加上家裡人也要開支,有時候他們又要找點樂子,這每個月的差饷可不夠他們用,平時還得自己找點補給。
而這給會長找百年人參可是個好活計,甚至有些人家是想着花錢消災,這家給幾十個銅元,哪家給幾十個銅元,隻要他們跑得夠勤,一天跑個幾十戶家人,就能賺個幾塊銀元。
這要是一個月下來,怎麼也有能賺夠一年的差饷錢吧,可惜啊,隻有幾天就找到百年人參了,生生斷了他們的财路。
“是呀,上次我姆媽剛給我兒子做了糖餅吃,那些……”狗東西三個字說得狠也輕,怕隔牆有耳,“聞着味就來了,把我姆媽做的糖餅一個不拉的都拿走了。”
“還好幾天的功夫就找到了百年人參,這要是時間拖着久了,别說吃的了,就連家裡的東西都保不住。”
“聽說這百年人參是丁小公主的大哥找到的?不是說那個八姨太太也找到一根百年人參嗎?”
“唉,你這消息可真‘靈通’,不過落後了,我聽說啊,那八姨太太至今還住在那個副樓裡,就是因為她把那根百年人參藏了起來,拿出來了一根假人參,新太太喝了藥命差點就丢了,要不是狂獅幫少幫主拿着人參去的及時,隻怕咱們就沒有好日子可以過了。”
“……”
丁小公主一死,狂獅幫必定和王會長翻臉,這兩個勢力可一點不小,都屬于那種跺跺腳,都能讓整個滬上抖三抖的大人物,一旦兩方打起來,他們哪裡來的好日子過。
文老爺子灰心喪氣的走在路上,這兩天他都來了法租界打聽王公館的事。
因為文老爺子現在的打扮不再像是剛到滬上那樣流民的打扮,所以巡邏的人也隻是看了他好幾眼,并沒有驅趕他。
文老爺子還以為今天又要失望而歸了,沒想到他走在回去的路上,就聽到有兩個人在悄悄議論王公館的事。
文老爺子耳尖,聽到隻言片語,他走到那兩個人身邊,“兩位先生,請問你們剛才說的王公館的事是從哪裡知道的?”
那兩個人剛開始被文老爺子突然出聲吓了一大跳,還以為他們八卦王公館的事,被王會長的人當面挑破了。
他們可是知道的,有一些有權有勢的人就不喜歡自己的事情暴露在大庭廣衆之下。
要是王會長也是這樣的話,他們就危險了,挨一頓打都是輕的,還好還好,這也是一個八卦的人。
于是其中一個人就把手上的報紙指給文老爺子看了一眼,“今天的報紙上都有寫啊。”
文老爺子想要往前看仔細點,那個人把手上的報紙收了回去,這一份報紙可要四個銅元,要不是今天報紙上有王會長的逸事,他可舍不得花錢買,這老頭想白看,沒門。
另一個人一看就知道這人摳門勁兒上來了,可要是讓他自己把報紙給老頭看,他也舍不得,便指着他們來的方向跟文老爺子說道:“我們剛才來的時候,那小報童還在那裡,你要是趕過去快一點的話,還能買到。”
要是慢了的話,恐怕連人都見不到了,不過這話他也不說,要是說了的話,這老頭還不一定要讓他們把報紙給他看嘞。
文老爺子一聽這話,忙道了謝往那邊走,隻可惜他運氣不佳,剛到那裡的時候,小報童手裡的最後一份報紙就被人買走了。
小報童看着文老爺子就知道他是要買報紙的,就對他說道:“老先生,您是要買報紙的吧?”
文老爺子看着和孟長年差不多大的小報童點點頭。
“您看我這手裡報紙已經賣完了,不過我現在就要去報社拿,您要是不忙的話,要不跟我一起去?等我拿到報紙就賣給您?”
小報童也是看着文老爺子面善,這裡離報社不遠又都是大路,才會邀請他一起去的。
多賣出一份報紙,對他來說就多一份收入,他舍不得丢掉一位客人。
其實今天剛到報社去拿報紙的時候,知道上面有王公館的新聞,小報童已經比平時多拿了一倍的量,沒想到這麼快就賣完了。
要是今天賣知道賣的那麼暢銷的話,他肯定會多拿兩倍。
文老爺子注意到小報童腳上露出一個腳趾的鞋子,“行啊。”
文老爺子跟着小報童走了一條街的路,小報童就停下腳步,他讓文老爺子等在這個轉角,他去拿報紙。
文老爺子猜到他們小報童和報社肯定有合作的,他這個買報紙的生面孔不适合出現在那裡。
小報童很快就拿了報紙過來了,文老爺子從他剛拿的報紙裡買了兩份不同的報紙,一份是滬上異聞,一份是滬上實報,兩份報紙上都有王公館的報道,文老爺子看到是不同撰稿人,就兩份都買了。
*
“來,快一點,好,再慢一點……”項老祖宗他們安頓以後,她又開始訓練小貓蛋控制自己的力量。
在他們逃難之前,文玥已經能夠做到哪怕是小跑也不會破壞家具地闆了。
可是逃難路上,文玥多是被放在小推車上的,船上也被他們困在船艙裡的,項老祖宗怕她已經忘了怎麼控制力道,便和項娟把她帶到了城外來訓練。
文玥跟着項老祖宗的訓練方法,發現果然很有效果。
文玥覺得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到這具身體時間長了,她的靈魂和身體更契合了,才讓她更快的能夠掌控自己的力量。
文玥年紀小,即使力氣大,項老祖宗也沒有讓她跑很久,怕傷到她的小筋骨。
等覺得跑得差不多了,就讓文玥練習她的手部力量。
手部力量就更簡單了,讓文玥拔樹,就是像魯智深那樣倒拔垂楊柳的姿态把樹拔出來。
在項家本家訓練力氣大的時候,她們是把釘在地下的木樁拔起來的。
現在項老祖宗她們沒有這個硬件設施,于是想了一個好主意,讓文玥拔樹,樹可以做家具,正好他們租房裡也缺少一些家具。
項老祖宗讓文玥拔樹,對她來說不是書有多重,而是樹太大了,她要想拔樹就得找好手應該放的點,不然的話,就不是拔樹而是毀樹了。
“小貓蛋,你這幾天的任務就是把這棵樹完整的拔出來。”項老祖宗交代好文玥就和項娟去采野菜了。
她們采野菜的地方就是圍繞着文玥要拔的這棵樹周圍,能看到文玥的地方。
滬上開支太大了,除去租房的六十五塊銀元,他們每個月還有各類費用要交,像什麼“清潔費”“環保費”等等,其實說到底就是另類的保護費,分攤到他們頭上每個月要交将近八塊呢。
這還是他們住的偏了一點,聽房東說與他們租房隔了一兩街的地方,像他們一家八口人保護費得十幾塊銀元呢。
所以啊現在除了大米他們是必需要買的,其他的菜啊,魚啊,都是自己到城外找的。
現在還沒有開春,可是山上也有一點綠色可以找的。
項老祖宗每次來城外都能找到點吃的,有時候是河裡的魚,有時候是藏在枯枝敗葉下面的嫩野菜,有時候是雨後長出來的蘑菇,要是運氣再好點,可能就是野兔野雞了。
文玥圍繞着這棵大樹繞了好幾圈,她站在這棵大樹下面,無異于老鼠站在大象旁邊。
文玥把手放在樹上,一不小心一用勁兒就是一個小手掌,嗨嗨嗨,力氣大就是不一樣。
肯定是有一個點可以讓她把大樹拔出來的,可直到項老祖宗采好了野菜,她還沒有找到那個點呢。
不過不要緊,項老祖宗給了她好幾天時間呢,她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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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老爺子拿着買到的報紙到家的時候,項老祖宗她們還沒有回來,他便把家裡收拾了一下。
現在整個家就他一個閑人,他也學着做一點家務。
以前這些家裡的活文老爺子是一點都不會幹的,也不是像時下的男人一樣覺得家務活都應該由女人幹,隻是單純的的不會幹家務活而已。
文家的家世,以前雖然沒落過,但是文老爺子差不多懂事的時候,就在項老祖宗夫妻倆和她的公婆四人的努力下起來了,家裡也多了好幾個傭人,更不需要文老爺子動手了。
要不是逃難到了滬上,文老爺子壓根沒有對家務活動過手,在天津衛他每天隻需要看病就可以了,就算是幹活,也隻是隔幾天去山上采藥就夠了,家裡的家務活自然有人會幹。
現在情況不一樣了,陸棻她們三個人找到了工作,每天上班都是早出晚歸的。
項老祖宗也和項娟帶着小貓蛋去城外,回到家天雖然沒黑,但時間也不早了。
平時文老爺子要是回來早的話,家裡也就他和文珞這個從學校回來的孩子。
文珞才七歲大,文堂以前當着藥鋪的管事,有點積蓄,對這個唯一的兒子很寵的。
可是再寵,文珞這個年紀也早就懂事了,他在天津衛的時候就跟在文堂身邊幹活,到了滬上雖然去了學堂上學了,可他從學校回來以後也會幹活,每天都會收拾家裡。
當看到和桌子差不多高的文珞墊着腳尖用抹布擦高處的擺設,文老爺子才意識到,哦,這個要擦的呀。
于是文老爺子開始學着擦桌子,慢慢的又學會了拿起掃把掃地,直到現在他從外面回來已經會簡單收拾一下家裡,雖然收拾的不是很幹淨,但是也給項娟和項老祖宗她們減輕了負擔。
第一次見到文老爺子擦桌子的時候,别說文堂他們有多驚訝了,就連項老祖宗都很是吃驚。
她這個兒子一向是不通庶物的,她以前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畢竟大家都是這樣的,他們家還有傭人,壓根也用不着她兒子動手。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家裡沒有傭人了,不管什麼事都要他們自己做,這一段時間都是項老祖宗和項娟一起做的,幹過了才知道這些家務活雖然瑣碎簡單,但是很費時間。
有了文老爺子的幫忙,項老祖宗她們輕松不少。
項老祖宗在項娟她們勸說文老爺子不要動手幹活的時候,也不走心的勸了幾句。
文老爺子沒聽,她也沒多說什麼,實在是有人幫忙的感覺太好了。
文玥雖然很乖,不需要她怎麼照顧,可畢竟還是年紀小小的,她和項娟帶着她出去總是要提着心,不管做什麼事情都得分出一分心神注意她。
加上還要找吃的,兩個人要在山裡采夠全家人八口人要吃的野菜可不是簡單的事。
阿娟以前是廚娘,站得多,采菜卻要時常蹲着,她也不太受的住。
項老祖宗自己更不用說了,以前都是養尊處優的,要不是這場叽荒加路上逃難把以前的身手都撿了回來,隻怕也采不了多少野菜。
項老祖宗也是自己親手做過了才發現,家裡的家務活和地裡山裡的活可不是身手好就能做得好的,還得耐住性子,一樣一樣來。
文堂他們一天工作回來都會搭把手,可現在都是一家人,他們三人工作了一整天,每天回到家天都快黑了,項老祖宗又怎麼會把家裡的活留着等他們回來再做呢。
項老祖宗也是剛接觸家務活沒多久,她做得不是那麼得心應手的,可是有了文老爺子的幫忙,她也不那麼累了。
就拿今天來說好了,她們采了一天的荠菜和馬蘭頭,她的腰都快斷了,回到家,能有口熱茶喝那滋味可太美了。
文老爺子在項老祖宗坐下以後才拿出今天買的兩份報紙,“娘,這上面有王家的消息。”
“哎呦,這天都黑了,也看不到字了,還是你念給我聽吧。”項老祖宗可不耐煩看着蠅頭小字,找個理由推卻道,她累了,再用眼也看不清還不如讓阿禮念給她聽呢。
文老爺子就将兩份報紙念給項老祖宗聽,她從文老爺子讀的話裡剝取她想要的消息。
第一份報紙講得是王公館即将舉辦宴會,這場宴會不僅會請法租界公董局總領事和公共租界巡捕房的總探長到場,還有滬上各大幫派的老大。
幫派老大當然也少不了最大的幫派狂獅幫的話事人丁強,他雖然是狂獅幫二幫主,但是在大幫主退居二線的時候就是老大。
這場宴會可謂是整個滬上‘黑白’兩道的大人物都到場了。
不過這和項老祖宗他們這樣的小人物沒什麼關系,她聽聽就過去了。
文老爺子繼續念第二份報紙,這上面講得就是他在路上聽到兩人閑聊的那些,隻是報紙上面更詳細而已。
項老祖宗聽到一半手指停住,她又讓文老爺子把剛才那句念了一遍。
文老爺子:“娘,怎麼了?剛才那句話有什麼不對勁嗎?”
項老祖宗搖搖頭,她總感覺腦子裡閃過一束光,但剛才她沒抓住。
等文老爺子重新念了一遍以後,她才找到違和感,“報紙上說王會長新太太是今年才留洋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