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玥走了沒幾步就聽到了賭場裡賭徒們賭嗨了的聲音,别看能進最大的賭場的人都是人模狗樣的,可是這賭徒就是賭徒,賭到了興頭上哪裡還記得自己的身份。
就是在外面最溫文儒雅的男士都會叫喊得喉嚨嘶啞,面目猙獰。
賭場過去就是當鋪,當鋪裡倒是安安靜靜的,可是他們更得小心,比起賭場那裡是一堵牆,當鋪這裡還有一扇後門。
他們得小心不要發出動靜也要注意後門裡面的動靜。
林奇讓項老祖宗他們走前面,他在後面斷後,至于項老祖宗他們的走位是這樣。
文老爺子和項老祖宗在前,虞老頭在後,文玥在中間,她的左右兩邊是文禮和項娟。
在林奇的眼裡就是文玥搬十二個箱子時間長了還是有點吃不消的,需要文禮和項娟幫忙分擔一下。
過了當鋪就是滬上最大的歌舞廳的地盤了。
文玥都已經能聽到歌舞廳裡傳出來的歌聲,她聽得還蠻清楚的。
有歌舞廳飄出來的歌聲,項老祖宗他們心裡還是放松了點,耳邊總是能清晰的聽到他們自己的腳步聲他們也很慌。
其實也是他們做賊心虛,他們已經很小心了,腳步聲也幾不可聞,不然的話一開始遇到下夜班的紡織女工們就會被她們發現了。
文玥看了幾眼這個在小說中有諸多筆墨的滬上最大的歌舞廳,果然從哪個角度看去都是非常豪華氣派的,明晃晃的寫着我很豪。
不過這一世她們應該沒有交集了,這樣也好,眼不見心不煩。
文玥收回了視線,前面就是大酒樓和電影院,大酒樓還好說,這個時辰應該是不開門的,有人也應該是邊守門邊睡覺的。
就是這電影院有點麻煩,現在的電影院已經開始夜晚也放映幾場的了。
不過文玥看看林奇,他應該早就考慮過了,應該不會那麼倒黴出現碰到夜場電影剛入場和剛出場的場面的。
好不容易走過了這一段危險的路,文玥她們又碰到一輛停在路邊不動的車。
林奇也不知道這裡怎麼突然停了一輛車,他把箱子放到地上,讓項老祖宗他們躲在這個小巷裡,他自己走過去查看,當他走近看出這輛車是巡捕房總探長的專車的時候,心都感覺快跳出來了。
林奇立刻轉頭看看周圍有沒有埋伏抓他們的人,要是真的有他得發信号讓項老祖宗他們快逃。
就在林奇四處轉頭看得時候聽到眼前這座洋樓裡有動靜,他立刻躲進了就近小巷裡的木箱子後面。
從洋樓裡出來的就是這位總探長,林奇注意到送他出來的是一個穿着旗袍的女人。
說起來這位總探長他還是打過交道的,總探長的太太林奇也見過,那身型足有他兩個寬,絕對不可能是眼前這個身材姣好的女人。
現在在外面養女人的男人還是不少的,隻是總探長……
不過林奇想隻要總探長不是提前得到了消息來抓他的,他養幾個女人都跟他沒關系。
等總探長開車走了以後,林奇看洋樓的燈也關了,他走到項老祖宗身邊抱起那個箱子帶他們往城外走。
也許他們的厄運都消耗在了前面,之後的一段路很順利的出了城。
出城以後林奇又帶着他們往西南方向走了兩刻多鐘,看到一輛大卡車。
文玥看了林奇一眼,難怪他想要一拼,有這輛大卡車在,他們想把這二十九箱貨物運到北方不是那麼困難。
項老祖宗站在一旁看着文老爺子他們把貨物都搬到了大卡車上,她的身邊是林奇,“林先生,今天這事兒我老文家幹了,可是出了這地界兒我老文家和你們一家人也隻是曾經租住在一個院子裡的人,認識歸認識,不熟。”
林奇一聽就明白項老祖宗什麼意思,他立刻接話道:“老夫人,您老人家放心,規矩我都懂,要是出了事絕對不會牽連到你們一家人身上。”
項老祖宗點點頭,安靜了好一會兒,等到文老爺子他們催促她回城的時候還是對林奇說道:“下次要是有這樣的事招呼一聲。”
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走,他們不像林奇還得在這等着接頭的人出現,得趁着天色黑暗這段時間回城去呢。
在項老祖宗背後的林奇裂開嘴笑了,他就知道老文家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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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老祖宗估計他們回到城裡的時辰大概是寅時,看來雖然林奇帶他們繞了路,但繞得也不多。
不過他們還是得盡快回到家裡去,這個時辰已經有好幾戶人家已經有燈火亮了。
還好這個時辰起床忙活得大多都是做早點的,還有就是準備去碼頭提貨的。
項老祖宗早就有準備,僞裝已經去了,她身上穿得這件衣服很寬大,把小貓蛋往懷裡一夾就看不出來有一個小孩子了。
至于他們五個人也分成前後走,手裡拿着提貨的籃子,反正天還黑着,他們裝扮好了就融入到了碼頭提貨人的中間。
等到了文家跌打館所在的那條街附近,他們一個接一個走進後巷從後院小樓右後方翻窗進去,他們左邊的人家就是做吃的店鋪,現在已經燈火大亮,也有不少人聲。
陸棻一直沒有睡,她得和文珞負責看家,還得防着晚上有人上門看病呢。
今天晚上連在自家走來走去她都不敢,就怕被隔壁起床弄早點的羅家人發現。
現在聽到推窗戶的動靜立刻跑到窗戶學老鼠叫了幾聲,等聽到外面傳來約定的吱吱聲,陸棻把窗戶打開讓他們進來。
陸棻抱過項老祖宗懷裡的文玥,看着她已經睜不開的眼睛拍了拍她說道:“已經到家了,小貓蛋睡吧。”
文玥是真的快睜不開眼睛了,隻不過她怕睡着了以後打小呼噜才一直強睜着小眼睛,聽到陸棻的聲音知道到家了,她才閉上眼睛睡去。
文玥的意識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就是項老祖宗讓他們回去直接睡覺,再過一會兒還得跟平時一樣的時辰開門,開門前都喝一杯參茶提提神,千萬不要讓人看出他們精神不濟。
文玥:考慮得真周全呀,哪怕她重活一輩子也沒有項老祖宗那個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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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喂,老太太您終于出來了呀?”左邊賣吃的羅太太看到項老祖宗帶着小貓蛋坐在文家跌打館外面曬太陽,立刻上前搭話道:“您身體這是好了吧?瞧我這話說的,能出來見風了,自然就是好了,您是不知道啊,您生病這段時間文大夫有多擔心您……”
此刻距離忙碌的夜已經過去了兩天了,項老祖宗便趁着自己臉上還有病容的時候,出來見見人。
不然的話,怎麼告訴别人她這段時間一直在生病呢?
其實按原本文老爺子的打算,項老祖宗最好再過那麼兩、三天的時間出來是最好的,可惜的是,哦,也不可惜,自從那一夜忙忙碌碌之後,項老祖宗一改之前的頹廢,整個人都慢慢精神起來了。
俗話說得好,精氣神一起來,這人就活過來了。
文玥瞄瞄項老祖宗的臉,這張臉要是再晚個兩、三天就一點也看不出來生過病的樣子了。
項老祖宗以前老是跟小貓蛋說文老爺子有多心軟,其實項老祖宗自己也心軟,不然怎麼林奇一說她就答應了呢。
不是有一句網絡流行語嘛,這個世界破破爛爛,但總是有人縫縫補補,項老祖宗這是看到了縫縫補補的人,也就看到了希望了。
項老祖宗繼續和羅大娘東拉西扯,然後聊到她想要知道的事情上去,“……羅太太,這兩天怎麼這麼安靜啊?前幾天我還聽到外面有吵鬧聲呢,你說我這本來就生着病,還休息不好,病就更難養好了……”
羅太太賣吃的,來她店裡吃東西的什麼人都有,她又是個什麼人都能聊上幾句的川城女人,這附近的事情問她準能得到答案。
“哎呦喂,老太太您想要知道這個呀,那問我準沒錯……”
還别說,羅太太就喜歡和項老祖宗擺擺龍門陣(聊天),聽她說話就是舒服,她家那憨憨就會叫她婆娘。
來買吃的的人也一點眼力見都沒有,一個個喊她大娘,大娘,她有那麼子老嘛?她也才三十出頭啊。
羅太太摸摸自己的臉,雖然這看上去是成熟了一點,但也沒老到那種程度啊。
可自從這項老祖宗一家人搬到隔壁跟她們做了鄰居以後,已經有不少人會跟着她叫她羅太太,羅太太多好聽,顯得她年輕又有文化。
“還不是前些日子報紙上傳的沸沸揚揚的北方那件事,那些瓜娃子們知道了這件事,都紛紛上街遊行示威去了,您老人家前幾天聽到的聲音應該就是他們大聲示威的聲音。”
說到這裡,羅太太靠近項老祖宗身邊罵着畜牲,“照我說啊,那些砍腦殼的(詛咒一個東西該死)遲早得滾到邊邊上去,自個家不待,來搶咱們家的,遲早要遭理抹(被收拾)……”
羅太太來了滬上已經好幾年了,原本已經沒什麼川城那邊的口音了,可等到罵起來一聽就是川城女人,豪爽。
項老祖宗聽懂了羅太太的潛意思,她也跟着她一起罵,罵聲中都帶了點川味。
等把心中最後一口郁氣罵出去以後,項老祖宗又把話題扯了回來,“……羅太太,那這兩天那些瓜娃子怎麼沒有遊行示威啊?不會是被抓了吧?”
“哪能啊,你也不想想那些瓜娃子是什麼人,能上得起中學,大學的家裡很多都有點能耐,我聽說是他們知道了什麼内幕消息,為了怕自己娃娃出事,把他們關在了家裡,這不就沒人了嘛,我還聽說啊……”
羅太太還想說什麼,店裡傳來羅先生的聲音,“哎呦喂,我說婆娘唉,我這忙得都分不開身,你就不能不擺龍門陣嘛……”
羅太太聽到羅先生這話回頭就罵道:“嘿,我說你這憨憨,平時我一個人忙得要命的時候,你咋不說幫幫我嘞,哦,現在我跟老太太說幾句話,你就不高興了。”
“我啥子時候這樣了嘛……”羅先生弱弱的反駁道,一看就是川城出來的粑耳朵。
項老祖宗幫羅先生說了幾句好話,她知道剛才羅先生插話是為了什麼,還不是擔心羅太太心直口快說了不該說的話,引來大麻煩。
“……你快進來吧,不然的話待會兒那麼多客人上門面都沒得吃……”
羅太太刮了羅先生一眼,真是的,一個大男人那麼點活都幹不好,還要她操持生意,這個家要是沒有她還不得散架啰。
羅太太和項老祖宗打了招呼就進店裡去了,嘴裡還不停的抱怨羅先生一點空閑都不給她留。
羅先生則是賠着笑臉走到她身邊讓她罵。
項老祖宗已經從羅太太嘴裡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更是舒展開來曬太陽。
文玥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隻能說這川城男人從來都是粑耳朵呀。
說真的,隔壁羅家兩口子開這家吃食店蠻拼的,他們可不止隻做早上這一餐,還有中午和晚上呢。
一般他們一大早三點鐘就會起來忙活,忙到七點左右回去睡一個回籠覺,到了十點的時候又開始準備中飯,忙到兩點左右,再睡一個小時左右的午覺,又要開始忙活,直到晚上七點左右,可以說一天到晚忙忙碌碌沒個空閑。
他們店裡早上賣紅油抄手和鐘水餃,中午和晚上賣擔擔面,要是早上準備的抄手和水餃沒賣完,中午也會繼續接着賣。
“當、當、當”文玥聽到了這種聲音,立刻對着項老祖宗撒嬌道,“太太,想吃~。”
項老祖宗刮刮小貓蛋的小鼻子說道:“小饞貓,這麼喜歡吃三大炮啊。”
話是這麼說,項老祖宗還是讓羅太太做了十份三大炮,他們七個人一人一份,小貓蛋一個人三份。
這三大炮也是羅家飯館的一大特色,隻不過不是每天都有的,羅家飯館就他們兩口子忙活,要是每天都做三大炮,這正常生意就做不了了。
三大炮也是川城的特色小吃,制作時抛扔糯米團,三團糯米團如“彈丸”一樣,撞擊在放有鋼碟的案闆上,會發出“當、當、當”的三記響聲,便以此得名。
三大炮吃起來香甜可口、不膩不粘,現在的人也許是日子過得苦,就沒有一個人不愛吃甜的。
說起來羅家人和老文家關系不錯可不止因為項老祖宗時不時買他們店裡的吃食,還要多虧了蘇探長,他時常到文家跌打館來,其他小混混二流子就不敢到這邊來鬧事。
雖然羅家交的保護費不像老文家那麼少,但是沒有小混混二流子鬧事,他們這附近生意都好了不少。
就為了這個,羅先生羅太太他們都願意和老文家交好,更别提老文家還有兩個大夫呢,不是有一句話說的好嘛,得罪誰也别得罪大夫。
說曹操曹操就到,這不文玥剛在小腦袋裡轉過蘇探長的身影,他就帶着幾個人上門來了。
蘇探長看到項老祖宗的時候,不經意的觀察她的臉色,看上去的确是像生過病的模樣,難道是他想錯了?老文家不是接頭人?
項老祖宗在蘇探長剛出現的時候,就注意到他今天有别于平日裡來文家跌打館,他的眼神裡充滿着審視和隐晦。
其實這種情況她早就預想過了,正所謂雁過留聲,人過留影,做過的事情總會留下點痕迹的。
前天淩晨碼頭靠近了一條船,停在江上的船隻總會有那麼一兩個人注意到的。
不過項老祖宗心裡一點也不慌,且不說林奇也算得上是碼頭上的‘地頭蛇’,這點掃尾的工作總能做好的。
就算他露出一點蛛絲馬迹,就前天淩晨江上的霧氣那麼厚,也絕對不會有人看到他們的身影的。
項老祖宗剛開始猶豫和答應幫忙以後的坐立不安不過都是因為從碼頭到城外這段路程不短,一旦有人注意到他們,發出聲響,引來晚上巡邏的人,他們可就是甕中之鼈了。
現在早就已經辦好了事,隻要不被當場抓到,項老祖宗可丁點不慌。
實際上蘇探長也是今天得到上面的消息說最近幾天會有一批走私的貨物到滬上碼頭,命令他攔截。
今天蘇探長帶着人去碼頭查探情況的時候聽到有人說漏嘴,說前天淩晨有船擅自靠岸過,但很快就離開了。
蘇探長就懷疑會不會那批貨物前天淩晨就已經到了滬上,已經被人轉移走了?
可要是這樣的話,靠岸時間又不長,就需要把貨物盡快從船上搬下來,這就需要很多人力,或者……有力氣特别大的人幫忙。
蘇探長一下子就聯想到了老文家的這群人,雖然蘇仲卿曾經拜托他關照老文家的人,但是現在情況不是不一樣了嘛。
他要是真的能夠抓到接頭的人,立刻能夠升官發财,就不需要靠蘇仲卿了,到時候蘇仲卿隻怕也會誇他做得好。
蘇探長進了文家跌打館,他旁敲側擊最近,也就是這幾天老文家發生的事。
而蘇探長帶來的幾個人也被他派出去找附近的鄰居問前天淩晨有沒有聽到什麼不一樣的聲音。
的确如項老祖宗所想的那樣,蘇探長把前天淩晨突兀出現的船和上面讓他查接頭人聯系在一起,更是在發現老文家可能和接頭人有關系的時候,不顧蘇仲卿讓他關照老文家,直接來調查他們。
可是就算再不顧忌還是有一點顧慮的,蘇探長沒有把老文家的人帶到巡捕房去,而是把探尋問話的場所放在了文家跌打館,當然這也和文家跌打館距離碼頭不遠有關系。
不過要是老文家被蘇探長抓到了把柄,那麼他就不會客氣了,不是也得是,誰也不能擋着他升官發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