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玄聽了“噢”了一聲,點了點頭:“可我隻能說,這事真的與我無關。”
陳宗念目中精光一閃,手指用力握住椅子的雕花扶手:“那寄餘身上由左手持刀造成的刺傷,傷口痕迹與你的佩刀朔夜十分相似又如何解釋呢?”
譚玄立刻道:“左手用刀的人非止我一人,兵刃這種東西,仿制一把類似的又有何難。”
陳宗念對他這番說辭早有準備,就把之前的話又拿出來說了一遍:“江湖之中,左手使刀能與譚莊主在伯仲間的,就是鳳羽公子了,總不成,譚莊主要說是他做的?”
譚玄當即點了點頭:“說不定就是呢。”
陳宗念一句話噎在嘴裡,脖子抻了幾抻,才把氣理順了:“譚莊主說笑了,喬公子俠名動天下,素有其父光明磊落、急公好義的風範,與我們百川劍門也素無冤仇,如何會做這樣的事?”
譚玄道:“那自然是要去問他,我是不知道的。”
陳宗念臉色有些不好看了,露出了幾分怒意:“譚莊主這般信口胡言,是要消遣我百川劍門上下嗎?”
譚玄一笑,悠然道:“非也,譚某所言,句句屬實。此事的确與我無關。你說喬青望與你們素無冤仇不會做下此事,難道我譚玄與你們有什麼仇怨?你們才這樣一門心思硬要把罪名安在我身上?”
陳宗念冷哼一聲:“寄餘素來與你們嶼湖山莊不睦,對你,也有些成見,他性格魯直,不加矯飾,說話不大好聽,但咱們實話實說,江湖中也有那麼些人是贊同寄餘的,他豈不就成了你們嶼湖山莊的眼中釘,肉中刺?”
譚玄不慌不忙道:“陳掌門此言差矣,我嶼湖山莊行事從不為排除異己,更非我譚某私物。隻是為了在武林之中立法度,行律令,使江湖得清明,武者行有度而已。陳寄餘前輩雖與我們見解不同,但他并無觸犯律令之舉,嶼湖山莊如何會半夜對他下毒手?”
史宜忿然一拍扶手,起身道:“譚莊主,你這說的可比唱的都好聽,好一個‘江湖得清明,武者行有度’,在下倒是想請教請教,連别人家産業也要查個一清二楚,這是什麼法,什麼令呢?這些與嶼湖山莊何幹哪?”
譚玄微笑地看向他:“史兄原來是在意這個?百川劍門現在可是如日中天,無論門下實力還是名下産業,在武林中都是第一流的,譚某隻有欽佩的份,史兄放心,在武林同道面前,您可是面上極有光的。”
史宜氣得努力瞪大夾在□□裡的眼睛,陳宗念低聲喝道:“師弟,坐下!怎麼如此不分輕重!”說罷再度望向譚玄,聲音低沉而壓抑,“譚莊主,今日我百川劍門上下都哀恸不已,盼着能查明真相,讓寄餘也好瞑目。你卻在這裡東拉西扯,胡言亂語,是不是也太傲慢了?!”
譚玄負手而立,下颌微微擡起,看着陳宗念:“那怎樣才算不傲慢?乖乖認下這個莫須有的罪名麼?陳掌門,這些年我也辦過幾樁案子,不妨教一教你,若想拿人問罪,那是要有真憑實據的。”
陳宗念道:“那你口口聲聲扯着喬青望喬公子,卻又有什麼憑據?至少昨晚你人在宣安,可沒人看到喬公子也在。你這不是信口胡謅嗎?“
譚玄笑道:”隻許你們捕風捉影,卻不許我胡謅兩句?陳掌門,咱們何必費這個口舌?真有實據,你早就拿出來了。沒有實據,你以為靠你的猜想就能把罪名安在我頭上麼?”
陳宗念忽然站起身來。
他個子不高,身材清瘦。但隻是站起來這麼一個簡單不過的動作,卻讓人覺得他渾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蘊着滿滿的力量。
他一步一步的向譚玄走過來,每一步都踏得很慢,很輕,落在青白石地磚上,卻又讓人覺得很重,很穩。好像就算泰山崩于面前,他也不會有分毫動搖。
陳宗念停在了譚玄面前五尺開外處,盯着他:“譚莊主,今日老夫親自查驗過寄餘的屍身,緻命的雖是那處貫穿胸腹的刀傷,但他身上其實還有别的傷。”
譚玄紋絲不動,等着他說下去。
陳宗念繼續道:“寄餘在劍道上孤心苦詣,浸淫數十載,你也好,喬公子也好,就算是趁他不備偷襲,他也絕非毫無招架之力,你說是也不是?”
譚玄微微颔首。陳宗念便又道:“所以他還身受了内傷,有一掌拍在他背後,他皮膚和腑髒皆有……灼傷迹象。這正是焚玉魔功的特點!”
譚玄一時訝然。焚玉神功是離火教教主韋長天的獨門絕技,在二十四年前武林正道曾集結力量攻打過一次離火教,當時眼看成功在望,韋長天卻突然神功大成,破關而出,憑借焚玉神功一下子就翻覆了局面,連折了七八名高手的正道勢力,不得不铩羽而歸。離火教得以又苟延了十二年,而焚玉神功也因此役聲威大震。當然,神功之名是離火教中叫法,正道中人,改神為魔,以示唾棄鄙夷。
陳寄餘身上怎麼會有焚玉神功的痕迹?随着韋長天身死名滅,焚玉神功也失傳于江湖。當時并未在绛伽山上找到記載焚玉神功的秘籍,而焚玉神功兇狠霸道,不适宜女子修習,所以韋長天也沒有傳給他唯一的女兒韋蘭若。怎麼會突然冒出來一個會焚玉神功的人呢?
譚玄心念閃電般的一轉,突然明白了過來陳宗念的意思。當日,韋長天死于他手,這其中當然有朝廷暗中的策劃,但事後也确實是由朝廷的人馬包圍了韋長天所居住的金雀崖,可當時的搜查一無所獲,既未找到傳說中的魔教藏寶地圖,也沒找到記載焚玉神功的秘籍,同時還有另一樣要找的東西也下落不明,還讓他頗懊惱了一陣。但陳宗念此番話的意思,顯然是懷疑當時他偷藏了焚玉神功的秘籍,私下修煉。而且恐怕江湖之中懷有這種揣測的人也不會隻他一個。這一次在陳寄餘身上發現焚玉神功的痕迹,自然要被陳宗念當作是個證據。
隻是,倘若他真的私下修煉成了焚玉神功,又為何不用焚玉神功殺了陳寄餘?好歹還能算遮掩身份,混淆視聽。最後還是要動刀,既要動刀,又何必暴露自己會焚玉神功?豈不是前後矛盾?
不過恐怕就算他提出這一點,陳宗念依然有話回他。
答案在之前就已經說出口了,因為他傲慢,他不把百川劍門放在眼裡。
這理由似乎真挺好用的,任何矛盾、可疑,用這理由一套,似乎就順理成章了起來。
還不如說他得了瘋病算了。更好用不是嗎?
譚玄看向陳宗念,勾起唇角,目光沉着:“陳掌門,你想怎樣?”
陳宗念伸出右手:“譚莊主,隻要你讓老夫試上一試,便能查明你究竟有沒有修習焚玉魔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