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講話時,褚青儀時不時就會露出這樣的無奈表情。
韋頌覺得自己始終看不明白她,仿若隔着一籠掀不開的輕紗,感知不到對方更多的情緒。
夫妻多年,他們隻有這般淺層次的交流,堪如禦史台三院裡他點頭之交的同僚,共商議事,公事公辦,更多的時候,話不投機半句多。
“夫君,用膳吧。”褚青儀請他入座。
韋頌坐下,她方落座,盛一碗雪梨羹,輕輕遞到他面前。
“嘗嘗。”
韋頌拿着調羹,舀起羹湯嘗了一口,“你親手做的?”
褚青儀:“是。”
韋頌眸光稍動,直言,“味道不錯。”
“那就好。”褚青儀微微地笑。
雪梨羹炖煮得清透滑稠,最是潤肺清心,諸如此類,褚青儀準備了滿滿一桌,又要合乎韋頌胃口,又可調養他身體,皆為食療藥膳。
在照顧韋頌身體的這方面,褚青儀從來盡心盡力,盡善盡美。
畢竟當初梁國公夫人王氏挑中褚青儀做兒媳的最大原因,便是她照料人細緻入微的脾性。褚青儀的賢名顯揚,始于十二歲的她侍母至孝,侍疾床前,寸步不離,直至母親病愈。
用罷夕食,暮色四合,華燈初上。
韋頌去了内室,坐在案前處理一些公文。無多時,回了一趟自己卧房的褚青儀遣仆從去打熱水,待浴桶裡的熱水備好了,她方才走進内室,低聲提醒他該沐浴了。
今日褚青儀要在韋頌房中留宿。心照不宣,例行公事,點卯一般的行房日。
女人已經沐浴更衣,換了身輕薄的七破間裙,松松挽着素髻,發梢有些濕漉漉的,身上氤氲水汽輕籠。
韋頌無聲收回目光,起身。
走到浴桶一側屏風後,褚青儀默默跟随,垂首斂目,幫他寬衣。
韋頌自然而然地将雙臂張開,頭稍低,鼻間便能嗅到她發頂和身上,沐浴後的澡豆香氣。
男人大抵沒有捕捉到自己那一瞬的心旌搖曳,神色柔緩許多,褚青儀專注解着他的蹀躞帶,男人衣袍漸闊,不言不語地垂目瞧她。
“夫君。”蹀躞帶上那蔥白的手指微頓,韋頌忽而聽到褚青儀柔聲喚他。
“說。”他惜字如金。
褚青儀狀似不經意地問:“今日靈婵外出采買,回來後我聽她說,官府張貼告示,那群無籍浮浪子都被擒住了?”
“嗯,”韋頌随口問,“問這個做什麼?”
“他們是……什麼來頭?”褚青儀試探輕問。
韋頌眉頭微皺,面色冷下來。
“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
褚青儀的眸瞬即亮起來,擡眼瞧他。
她按捺不住心頭的激動,滿腦子隻想着韋頌他果然知道内情,沒分辨出此刻他語氣裡的些微不滿與警告,兀自繼續問:“夫君同我講講,好不好?”
“女子不問政事,你不是一向很守分寸的麼?”韋頌輕捉了腰上女人的細腕,低斥。
褚青儀身形猛地一滞。
下意識是想解釋,“我——”
“做自己該做的事,閑不住去抄抄經,彈彈琴,逛逛街,想做什麼都好,别生出那多餘的好奇心。”她聽到韋頌說。
如一桶冷水兜頭潑下來,将她澆了個透心涼。
褚青儀眸光暗下來,掀了掀唇,“如果……如果事關我生死呢?”
韋頌眉頭蹙得更緊了些,“胡說什麼。”
褚青儀抿了唇,執拗地問:“倘若,我是說倘若,事涉我的生死之危——韋子愈,你也依舊堅守自己信奉的那一套禮教分寸,不能變通嗎?”
“你今日實在奇怪。”她何時這般尖銳,這般鑽牛角尖了,韋頌不解。
“你在我的羽翼下,你父親的庇佑下,梁國公府的威名下,韋氏一族的巨蔭遮蔽下,你有何生死之危?”
“你自顧自設置險境,作為一個女人,有的沒的不該思慮的事情,你想太多了。”
褚青儀閉眼顫睫,捂住胸口,隻覺呼吸不紊,快要透不過氣來。
她嘗試向韋頌求助,始料未及被他潑了冷水,不聽詳情,粗暴拒絕,将她硬生生打回現實。
褚青儀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