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浔陽江頭夜送客的浔。”
真該送客了。
甘浔發覺自己現在心态不對勁。
倒不是波瀾起伏,相反,靜過頭了,好像正在沉浸式享受這個不同尋常的夜晚。
也不想洗澡,也不想上藥,隻想坐在這裡教古代人用遙控器。
如果趙持筠大哭一場,嚷着想家人朋友,要趕緊回家,甘浔被攪得家宅不甯,還能心安。
趙持筠越淡定,越通透,甘浔就越想把她盡早送走。
因為這樣的人太有魅力了。
不是嗎?
智慧,美貌,離奇悲慘的人生經曆,三者混在一起,平凡的現代人怎麼招架。
“原來你讀過書。”
趙持筠不僅沒收到她趕客的提醒,還高傲地來了這麼一句。
“讀過一點。”甘浔呵呵。
反問:“你知道唐朝?”
趙持筠奇怪:“大唐怎能不知。”
平行世界。
甘浔不打算再多想了,與她無關。
“餓了吧?”
“我今天沒心情做飯,點個晚飯,過會就到。”
“多謝。”
趙持筠知道她用名為手機的物什向廚房要了餐食。
“故你朝遠在鏡後。”
“能翻譯成大白話嗎?就是老百姓能聽懂的那種。”
趙持筠早發現,甘浔說話方式跟她不同。
“我意思為,空調、手機我沒見過也沒聽過,有如此巧技,如今在大鏡之後很多年了?”
“肯定,不過我沒騙你,我們的曆史線裡真沒有鏡朝,隻有唐。”
趙持筠體會其中滋味,誤入桃花源的震撼新鮮,被怆然盡數掩埋。
埋得她目眩,心酸,好像離群的鳥,孤零零于空白天幕。
甘浔敏銳地感知到她情緒低落下去,想到話可能傷人了。
輕聲安慰:“你别難過,也别怕。好在我們這裡很安全,總能想到辦法。”
其實她心裡沒底,但是在别人不開心的時候給予安慰,是一種社交禮貌。
她看着趙持筠的目光溫和,試圖給對方信心。
還要再開口,半個音還沒發完,趙持筠忽然抱住了她。
甘浔滿臉不可置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趙持筠将頭抵靠在她肩下,看上去像依偎進她懷中。
右手單抱,左手則虛虛牽住甘浔的手,撥弄着甘浔手腕上繞了三圈的手串。
姿态依戀,小動作親昵。
甘浔身體僵硬,五感盡失。
一旦看見暧昧的場景,就容易想入非非,那是不得已,眼睛掃描什麼大腦則回饋什麼。
可輪到實打實的肢體接觸,尤其是擁抱這樣純粹的互動,甘浔反沒力氣去想旁的。
靈台空明,不染塵埃。
靜了會,她才将手抽出,在趙持筠肩膀上輕拍了拍。
“沒事沒事。”
心律快的時候,人容易變成浪漫主義的信徒。
不為熾熱的愛與性,隻是為這個溫暖的瞬間而悸動,鮮活,像兩個孤獨靈魂短暫的交流儀式。
主人忘歸客不發。
體溫是熱的。
心跳正常。
有脈搏。
不是女鬼,這不是死後幻境。
那就好。
趙持筠再排除一種可能,直起腰:“失态了,抱歉。”
看見她疏離的神情,甘浔愣住,啊?
甘浔平時不愛跟人肢體觸碰,看她實在可憐,才大方地給她靠,想她心裡好受一點。
畢竟變故太大,一般人都受不了。
誰知道她這麼堅強,前一秒像崔璨家的小貓一樣往她懷裡躲,後一秒就冷靜接受了殘酷事實。
甘浔有些莫名,想站起來,突然又感到腿疼,小聲喊出聲。
趙持筠開口:“你的腿既然受傷,需要盡快清理上藥。還是你們的仙法可以直接将傷口消除?”
腦回路很可愛,甘浔笑起來說:“不能,醫療跟科技雖然發展了,但我跟你一樣是肉體凡胎,沒有直接愈合的法術。我先去洗澡,你老老實實待着,任何門窗都不要開,東西也不要碰。”
她為趙持筠的安全考慮,但這話讓趙持筠大感不悅,何曾有人膽敢這樣囑咐郡主。
但寄人籬下,飯還沒吃,不好發作。
郡主大人勉強颔首。
甘浔瞧她眼神帶冰,跟才見面一樣,知道她不高興了。
也沒多說,一瘸一拐去廚房給她倒水,又從冰箱拿了瓶酸奶,順帶一包黃油吐司片。
“你先墊墊肚子。”
趙持筠頭也不動,低掃一眼,“你先吃。”
“怕我下毒?”
見她還真敢點頭,甘浔微笑:“那你就餓着。”
佛面蛇心,趙持筠偏過頭“哼”了聲。
餓着就餓着。
隻有口渴難忍,她細嗅杯中的清水,确定沒有異味,頗為清甜。
“家中為何連杯熱茶水都沒有?”她邊喝邊蹙眉,不滿道。
甘浔嫌她挑,“礦泉水能直接飲用,大熱天你喝熱茶幹嘛?要喝隻有茶包,蜜桃烏龍,喝嗎?”
趙持筠先看她眼,又看水一眼,客觀地說:“罷了,料想你家也拿不出好茶,别再糟蹋了好水。”
甘浔轉身就走。
還沒進浴室,又被喊住,“稍等。”
甘浔咬牙切齒地回頭:“又怎麼了?”
“我要如廁。”
趙持筠端坐在沙發上,登了基一樣跟她宣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