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持筠這個澡洗得有夠久了。
甘浔換完床單被套,把外賣拎進屋,又給崔璨發了篇小作文報平安,聊完人還沒出來。
甘浔擔心她暈在裡面,準備破門救人時,門開了。
熱騰騰的水汽先一步流淌,像一層朦胧的紗,而後亭亭玉立的身影才漸漸明晰。
精緻的眉眼在染上水霧後更加濃郁,像牡丹含露,脖頸跟臉上皮膚變成吹彈可破的嫩粉色。
燈一照,光就直透進去,連潛藏的血管也根根分明。
甘浔心神一漾,作為女性,她更能欣賞這份來自另一個時空的美好。
毫不吝啬地誇獎:“你穿這身挺好看的,跟新時代的人沒差别。”
趙持筠站在全身鏡前,優雅地撫平衣襟上的褶皺。
不領情道:“你的意思是,我看起來跟平民百姓一樣了?”
言下之意,不稀罕她的“新時代”。
甘浔挑眉,提醒說:“在這兒,你就是平民百姓。”
趙持筠面無表情望向鏡中,瞳孔裡寫滿不悅,卻沒争辯。
晚飯漢堡薯餅可樂,甘浔沒問趙持筠。
第一趙持筠想吃的她買不着,第二趙持筠肯定不知道能吃什麼。
也許轉了個身趙郡主突然就回去了,這趟能在城裡吃頓古代沒有的才算賺呢。
天潢貴胄,沒啃過漢堡,也不敢啃。
趙持筠是焦慮食品健康的那批人,比甘浔她姑姑那種隻吃自家種的菜的中老年都焦慮,戳來戳去就是不張嘴。
“廚房連托盤也無,油紙包着,好似乞丐,當真掃胃口。”
“肉餅跟黃瓜聞着味道甚怪。”
“菜為何生的就端上?廚子該死。”
“黑色冒泡的液體是何物,你想毒死我?”
甘浔頭疼:“你能不能先吃再說,難道誰給你下過毒嗎?”
趙持筠正色點頭:“我的貼身女使翠深還因此殒命。”
甘浔又覺得自己真該死。
收回嘲諷,好聲好氣說:“放一百個心,我們這裡不會有人給食物下毒,沒好處的事誰幹?白惹官司。”
“頂多是做得不幹淨,吃了拉拉肚子而已。”
趙持筠嚴肅:“腹瀉亦是大事。”
“沒事,家裡有止瀉藥,快吃吧,吃不死。”
趙持筠不動。
甘浔認了,隻好去拿刀叉,把趙持筠那份漢堡切出一小塊,先試吃了裡面的牛肉、酸黃瓜跟蔬菜。
又把她的薯餅跟可樂都親嘗一口。
“試完毒了,郡主請用。”
依趙持筠的經驗,還要再等一等。
但她眼力極佳,見甘浔已在發作邊緣了,就沒再推三阻四,安靜地進起食。
吃一小口,咀嚼不下十次。看得甘浔心急。
忽然她頓住,目露難以自控的驚訝:“牛肉做得口感甚好,配上酸口黃瓜與這生菜,當真仙品。”
這段沒有接個廣告都可惜了。
甘浔開心起來:“好吃吧,嘿嘿,來,嘗口可樂。”
趙持筠小心着,一口喝下去就想吐出來,被碳酸刺激得眯起眼,似乎千百隻蠱蟲在她口腔中躁動,在甘浔的期盼下勉強吞下去,好像還行,又嘗一口。
“怎麼樣?”
“非我所好,尚能入口罷了。”
“那你少喝兩口,這裡有牛奶。”甘浔也不勉強。
甘浔順手打開平闆,點開下飯劇。
趙持筠被視頻畫面吓到,問了一堆相關問題,她以為屏幕裡面都是真人,也在看她們。
甘浔邊吃邊解釋一通,她才略懂,“原來是出戲。”
趙持筠又問:“他們衣飾怎麼如此怪異,戲袍嗎?”
“清朝,你不知道啊。”
趙持筠搖頭。
甘浔簡單解釋:“另一個王朝了,不是漢人,所以有自己的審美。乍一看不好看是吧,習慣就好。”
趙持筠說:“似乎比你們強些。”
甘浔:“……閉嘴。”
一點審美都沒有,時尚雜志白給她看了。
等這集放完,甘浔也吃完了。
看了眼時間,“郡主,别細嚼慢咽了,時間不早了,我還得送你去派出所。”
趙持筠看劇看得目不轉睛,恨不得立即點到下一集,聽到這話安靜片刻,緩聲開口:“甘浔姑娘。”
“幹嘛?”甘浔直覺不妙。
趙持筠終于說出口:“你能否不送我去衙門?”
甘浔吸着最後兩口冰可樂,不解且不滿:“為什麼啊?”
“我害怕。”
她口吻平靜,面上也靜,隻有眼中泛起微瀾。
“我既落于此處,興許是有說頭,保不準哪天還能回去。你若送我離開,我還不知會身處何地,遇見何人。”
她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甘浔目前看來還是個能靠得住的人,雖然窮,出身差,但心地善良。
若被移交至另一批人手中,誰知下場如何。
“你就不怕我是刺客,是壞人了?”
“人皆有命,當順應天時。我既然押了你的注,便想好了代價,若你真有不軌之心,也是我趙持筠的命。”
甘浔命挺一般的,從來都是她認命,第一次被當成是别人的命。
她有些無措,心頭像有什麼壓下來,讓她本能地想接住。
最終還是不想惹麻煩。
“不好意思,不行,我擔不起責任。留你在我家,你要有個好歹,我都說不清。你信不過我說的地方是嗎?”
“我跟你保證,那裡沒人會傷害你,比我靠譜多了。”
趙持筠閱罷甘浔的臉色,流轉了幾道眸光,對她溫和道:“你的顧慮我明白,我不勉強,隻是可否寬限我暫住此地?”
“三日為期。”
“三日後若我還未順利回去,再送我走也不遲。”
她說話間順勢搭上甘浔的手腕,指尖溫熱,态度難得誠懇。
甘浔一怔,想到那個擁抱。
三天不算久,再窮也養得起。
甘浔深知她說的有道理,自己家可能是個刷新點。
沒法拒絕,又怕太好說話被她拿捏,以後更麻煩。
甘浔假裝漫不經心問:“三天後再送走你對我有什麼好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