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面色恐懼,在他對面雙手支颌的女人正垂眸沉思。
他之前從沒見過這種表面笑得溫柔,卻在無聲無息間手段兇殘的家夥。
林依假意思索,回到意識空間和系統交談,意識空間和外部的時間流逝不一樣,意識空間一小時外部才過了一秒。
系統雀躍地彈回來:“宿主,我已經知道這片空間的成因了!”
樹皮書核心蘊含着邪神的力量和小世界命運之子的共同力量,也正因為這個原因,隻有兩種人才能使用它,邪神認可之人或是命運之子本人。
男人應該就是前一種情況,直接被帶去許下過願望。
“命運之子?”
林依不解:“是慕天辰?”
044搖頭:“不是,這個願望背負的代價極重,無論許下願望的人是誰,那人都将在最大的異化度中走向不可控的癫狂,世界意識不會允許它定下的男主做出這種事。”
“除了天命之子,小世界還存在許多氣運之子,同時期存在的氣運之子越多,世界才會越快進化……按小世界目前的情況,氣運之子估計才幾個。”
它點開隻有零星幾頁的世界劇本,無奈歎氣:“能被我們檢測到的氣運之子就這兩個,宿主你說會是他們嗎?”
“雖然難以置信,但八九不離十。”
林依把劉先生的話講給系統聽。
“他見到的那兩個少年,應當就是傅銘和柯煜。”
系統驚呼:“按照樹皮書給的時間線推算,現在可是十年前啊!他們才多大?”
林依估摸着,除了傅銘這時候差不多剛成年,柯煜應當隻是一個十歲多的孩子。
刹那間,懷抱兔子的男孩面孔在她腦中一閃而過,稚嫩的五官與精緻的男人緩緩重合。
竟然是他!
“統寶,你還記得我們剛離開時間亂流時遇到的男孩嗎?恐怕他就是柯煜。”
044猜測:“宿主,這麼看來真的很可疑,明明那裡隻是一條死路,他當時卻恰好出現,恐怕不是巧合。”
“他是特意為你來的。”
林依起身時,對劉先生來說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女魔頭就又來到他床前,仔細打量着他的手。
她語含關切:“你的手,短時間好得了嗎?”
劉先生欲哭無淚,被打上石膏的雙手舉都舉不起來,更别提寫劇本了。
他忙不疊點頭:“您放心,我動都動不了,絕對不會做多餘的事!無論您什麼時候來找我,我都任您差遣。”
林依欲轉身離去的身影一頓,回頭看了他一眼,正當他以為她還要問什麼的時候,才關門離開。
“統寶,他絕對還有我們不知道的底氣在。”
044雖然不知道宿主為什麼這麼說,以它的數據能力還不足以推理出人心,但隻要是宿主說的,絕對不會有錯!
“嗯!宿主!我一定幫你看好他!我能通過樹皮書監測他的行蹤!”
林依驚訝擡眼,沒想到會有意外之喜。
“統寶,你真厲害!”
待遠遠看見一個病房裡毫無血色的面容時,她不禁腳步放緩,微不可聞地按下門鎖,輕輕走進去。
女人兩條腿都打上厚厚的石膏,輸液的手骨瘦削,常握手術刀的部位磨着粗粝的繭。
分明是最喧鬧的夏夜,窗外卻連一絲蟬鳴也聽不見,寂靜地仿佛最幽深的雪。
她正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察覺到林依的腳步聲,秦青轉頭對上她的目光,聲音中含着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破碎。
“是他安排的嗎?”
她們都知道說的是誰。
林依沒有選擇騙她,就算是殘酷的真相,她也有知情的權利。
“是他。”
秦青垂眸,喉嚨裡擠出似笑非哭的嗚咽聲,她斜靠着枕頭,隻留給林依一個輕微顫抖的後腦勺。
良久的沉默,待到秦青情緒平靜些許,林依才開口。
“他就在這層樓,無論你想要對他做什麼,都不會有人發現。”
秦青定了定,終是搖頭,她勉強坐起身,泛紅的眼眶對上床邊駐足的身影。
在林依的視線中,她清晰地看見了那個狼狽破碎的自己,可她并不覺得難堪,因為她能感覺到,這個女孩眼中藏着更為沉重的哀傷,她不隻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着什麼更為久遠的存在。
這讓她想起了初春死去的第一隻鳥,盛夏驚雷擊中的幼苗,金秋掠過希望的斷翅候鳥,還有,雪地裡埋着未曾萌發的種子……
秦青聽見少女笃定的話語,灑下斑駁卻充滿韌勁的花。
“我會找到這一切結束的辦法。”
她們都知道話裡所蘊含的意思,正如秦青已經明白她為何執意與自己同行,林依猜出她厭惡抵觸劉先生的原因。
“宿主……”
044檢測到宿主情緒的低落,可它不明白為什麼,小世界裡有那麼多生老病死,宿主卻對秦青的事情那麼在意。
林依系好安全帶,沒有啟動車子,趴在方向盤上歪頭望着夜空,閃爍的星子倒映在她的瞳孔裡,蒙上一層細紗。
那些刻意忘卻的過往肆無忌憚爬上她的五髒六腑,與壓制的困意交纏,将她拖入夢魇的深淵。
“統寶,我太困了先睡了,七點叫醒我……”
她嘟囔着交代系統,說不定正好能碰上外出的兩人。
……
第十三次從菲塔星系穿過時,林依看見了幾億星河外逶迤而來的璀璨華光。
她知道,那是聯邦未曾成立時古地球墜落的餘晖。
果真和資料裡記載的一樣好看。
身後顯示屏上,慷慨激昂的男人正大肆宣傳自己對貧民星的付出。
“我給了他們最基礎的教育,将他們指引向高尚品格的道路!”
“那裡那也不會有惡劣低下的行迹……”
林依低聲笑了,她捂住臉任由滾燙的淚水滑落。殘破的宇宙飛船内,老舊的發動機嘎吱運轉,難聞的燃料充斥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