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提的要求我已經做到,轉告他,東西三日後我自會來取。”
老者苦笑:“他已經徹底瘋魔了。”
他望向遍地屍首,孤零零的斷肢殘垣淩亂地堆疊着,縱使在空中,都能聞到下方鋪天蓋地的血腥氣。
“此次凡人界命數被擾亂,幽冥恐生變數。”
“唉!”
他長歎一聲,倏忽遠去。
“來人!直入京城!”
将領振臂高呼,此行已暢通無阻,有了弘光帝的前車之鑒,天底下還有誰敢攔他們?
無人注意到的角落,做普通百姓打扮的少女等人散盡了,才繞開滿地屍骸,走到陣前,顫抖着跪下。
她不顧沾滿鮮血與污泥的雙手,小心地抱起弘光帝的身軀,溫柔合上他張開的眼皮。
卻怎麼都合不上。
豆大的淚水順着臉頰,串成細密的珍珠滾落,少女仰天無聲哀嚎,喉中卻吐不出一個字,隻能發出小獸般的嗚咽聲。
林依知道,她喊的分明是,爹。
不知為何,她的心中湧出同樣的悲傷,仿佛過去也有一個重要的人,以一種堪稱決絕的姿态離開她。
痛入骨髓,不得言語,隻能放下。
林依收起水鏡,不願再看。
她看向柳星澤,少年正望着遠方,不知在想什麼。
“我要去襄鄉一趟,你是要和我一起去,還是在這裡等我?”
根據水鏡顯示的地點,襄鄉與此處,近在咫尺。
但戰場殺伐之氣太重,心志不堅定的人若是前往,對修行有礙,更何況他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
沖天的亡靈咆哮幾乎震碎他的耳骨,與生俱來的能力使他無視陰陽界限,不得不被邪佞氣息感染。
柳星澤搖了搖頭,乖巧體貼:“我在這裡等你就好,你有事盡管去做,我會乖乖的!”
林依雖覺得他的表現有幾份怪異,但時間緊迫,顧不得多想,給他留了能夠保命的防護罩,召喚飛劍離去。
“我很快就回來,你不要亂走。”
柳星澤擡手,映着火光的眼中閃過一道無形的靈力波動,他耳邊回想起女人臨行前的囑咐,終究沒有悄悄溜走。
“傻子。”
也不知是在說誰。
罷了,原本他也不知道該去哪裡。
他望着林依遠去的方向,若是留着百萬人坑不管,過不了多久,那裡就會形成凡人界最大的兇煞之地。
灰色的陰翳一點點爬上少年的眼珠,此刻在他眼中,表面風平浪靜的戰場,與幽冥界奔騰不息的忘川水交彙。
魂靈化作忘川之水,咆哮奔湧,日夜不休。
永遠不得解脫。
這才是龍行客此人,最狠毒的地方。
凡是他劍俠亡魂,不入輪回,意志消散。
“你會怎麼做呢,仙女姐姐。”
“你又能怎麼做呢?”
林依用最快速度飛行,長命縷在腳下躁動不安。
她安撫道:“别急,就快了。”
此刻,長命縷與她心神相同,林依終于想起長命縷真正的用途。
凡世間因果,均可用它了結。
亡者入輪回,生者累惡行。
記憶中似有一人一劍,曾護她左右。
那人是誰?
林依心中有一個隐隐的猜測。
襄鄉城外,少女用不知何處找來的推車,費力在崎岖的路面挪動着。
多諷刺,她連靈力都不敢動用。
姗姗來遲的青年止住她:“雲恒師妹,你不能帶伯父離開,否則不僅伯父的靈魂永遠都得不到安息,連你都會被他們盯上。”
少女頭發散亂,低頭發出輕笑:“難道你要讓我,坐視父皇曝屍荒野嗎?”
她轉身環顧連樹木也稀少的城郊,譏諷道:“還是讓我把父皇留在這被人随意叨擾之地,永受他人踐踏?”
青年不言,他也沒有辦法。
既然插手凡人界,龍行客就不會給自己留下隐患,他徹底絕了這些将士的往生之路。
大乘期修士的決定,無人能夠改變。
“師妹,對不住。”
他眸光溫和,面含不忍:“受逢花道人和你父親所托,我不能讓你再介入這件事。”
“得罪了。”
青年一掌劈暈少女,用檀木小舟接住她。
“等到了瑤台,我自會向你賠罪。”
他小心消去少女留下的氣息,确認沒有問題後,才驅使小舟離開。
月色已過午夜,人來人去終成空,血腥氣混着風,像是鐵鏽味的烈酒,直往人喉嚨裡灌。
林依屏住呼吸,放出蠢蠢欲動的長命縷。
她按住劍:“就用現在的模樣。”
長命縷委屈晃了幾下,見她意志堅決,隻得乖乖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