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刻意曳長的尾調沙啞刺耳,看台上伶人嬉笑,喜慶的紅綢蒙着靜靜燃燒的燭火,寬敞的看台下,隻坐着一人。
林依扶額,隻記得跟着柳星澤一路走,但一陣看不清的霧氣襲來,眨眼衆人便不見了。
“一百年,我等了一百年,外來人,我可以放你離開。”
盛裝打扮的女子幽靈般出現,泛青的面容勾勒出豔麗的妝容,袅袅走進柔聲道:“隻要你帶我去找我的夫君。”
若有若無的恐懼告訴她,自己打不過面前的女修,可她太想離開了,當前已經是最後的機會。
林依指尖輕扣,莞爾一笑:“隻要我想,輕易便可破你的迷魂術。”
“不過我可以幫你。”
申妙眼中,看不出深淺的女修眼角上挑,一派純良:“畢竟,我一向是個樂于助人的好人。”
“說吧,該怎麼去找你的夫君,以及這裡是怎麼回事?”
她斂下眼中溢出的魅意,撚袖拭淚:“妾身名為申妙,世代居住在桃園中……”
據申妙的說法,桃園中并不全是柳家的人,也有誤入其中被困的修士凡人,因為接觸不到外界,桃園傀儡之道盛行,許多人會親身做傀儡,體驗戲中人的一生。
不久前,柳家出了變故,不僅滿門被滅,守護桃園的陣法也被篡改,無數人被生生煉化,成了名副其實的傀儡城。
“至于柳郎……”她羞澀地笑了,牽動嘴角青色的肌肉,頭上朱钗微微晃動。
“我們相識于一場誤會……”
貧寒女孩與落魄世家子弟相愛,被家族拆散,女孩身患重病不久留于人世,臨死之際隻為見一眼情郎。
“很感人的故事。”
林依走到她面前,伸手輕輕拂過女鬼眼下淚水,注視她躲閃的雙眸:“百年冤魂凝出血淚,我能感覺到你的不甘。”
血淚落在掌心,長久才消散。
“走吧。”她牽起女鬼冰冷的手:“我們去找你的……情郎。”
申妙驚疑不定地看着女修的背影,摸不清她的意思,但機不可失,隻要在她身邊,自己就能擺脫一直以來的禁制離開。
好人……麼。
她,不信。
“對了”,林依轉頭看她:“像我這樣的人出現在傀儡城,該去哪裡找?”
申妙迅速轉換柔弱的神情,她皺眉想了一會兒,眼神浮現出恐懼。
“妾身雖然一直躲在禁制裡,但這傀儡城中存在好幾位強大的傀儡,是在柳家覆滅前就廣為人知的存在,若是被他們抓住……”
剛想勸她三思,就見這女修一把拽她跑了起來,申妙險些破功罵人,她還沒把話說完呢!
林依頭都沒回:“那我們可得快點!要是去晚了,人出事就不好了!”
“對了”,她停下腳步,信賴地看着表情略微扭曲的女鬼:“你對傀儡城很了解,就由你來帶路吧!”
“我不……”申妙原想拒絕,可看到自己無可奈何的禁制,在女修腳下輕易解開,頓時話鋒一轉,擠出僵硬的笑:“不會推辭,這本是妾身該做的。”
“那就多謝了!”
申妙不禁祈禱她的同伴多撐一會兒,若是已入傀儡戲,在幻境中解決掉已成型的傀儡,會是最快的方法。
林依喚出蠢蠢欲動的長命縷,細長的絲帶繞在手腕,被一指按住。
好深重的因果惡念,連天命圖都控制不住想要現身,吞噬無望的宿命。
戲樓散去,出現在眼前的是看不到盡頭的長街,家家戶戶緊閉門戶,朱紅色的木牆上挂着一盞盞紅燈籠。
長街盡頭,矗立高大森嚴的建築。
“大人,跟緊妾身,這條路上困着數不清的鬼物,一定要感應到生人的氣息時再停下。”
說着,她以一種玄奧的步伐向前走去,明顯是熟知所有的陣法節點,扭頭時聲音中透着若有若無的哀怨。
“大人,妾身可是為您犯險,您可要保護好妾身。”
林依學着她的腳步,每隔幾步停下,看她晃動沒有聲音的鈴铛。
“放心,我會送你去見你的柳郎。”
“那……妾身就放心了。”
申妙猛吸一大口氣,瞳仁掠過詭異的紅光:“似乎聞到了,就在前面。”
說時遲那時快,細如發絲的傀儡線彈開,林依将申妙收進儲物袋裡隔離出的單獨空間,旋身避開越來越多的鐵線。
“别動!”
錯身之際,申妙出聲:“等發現您沒有攻擊力後,才會被拖入傀儡的進食空間。”
林依閉上眼,虛化身體,鐵線穿過她的位置,隻留下淡淡虛影。
成了。
隻是在她看不見的位置,天命圖劇烈顫動,飛出一隻輕靈的蝴蝶,輕輕落在發間,抖落看不見的磷粉。
林依不知道,這一刻她在傀儡眼中,徹底隐形了。
喧嚷的嘈雜由遠及近,幻境中的人帶着傀儡城特有的墨色,慢慢褪去紙皮質感,覆上人氣。
“去去去!别擋着老子進城!”
滿臉胡子的兇漢正欲推開面前女子,一眨眼人就不見了,他撓頭:“哎!老子眼花不成?”
兇漢長相和外面的人并不不同,但總給人一種僵硬的木偶感。
林依站在最高處,驚訝挑眉,就是最繁盛的皇城,恐怕都不如腳下的城池,金玉鋪地,沉木為香。
“天命城?”
還沒等她看清,空中漾開婉轉的笑聲,不辨男女的歌聲清晰傳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