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情緒的轉變總是很莫名其妙。自從認識這兩個小鬼後，艾麗就深知這一點了。

也是在認識這兩個小鬼後，艾麗覺得自己蒼老了很多。——在人類的用語中，這叫什麼來着？哦，媽媽。

對魔女這個種族來說，“媽媽”或者“母親”單指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女性角色。

但在人類中，“媽媽”似乎可以指代很多意思。隻要能夠照顧他人的年長而溫柔的角色，好像都可以被稱為媽媽。

實在是太恐怖了，她還年輕，她不要成為媽媽。

簡單地檢查了一遍二人的武器，又在村落裡買了一些調料後，艾麗終于想起了被她丢進背包最底層的預言之書。

【啊，是嗎？你們準備啟程了嗎？】

龍的語氣平平常常——又或者僅僅是書寫，無法表達真實的情感。但他這樣平平常常、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的樣子，讓艾麗實在是不愉快。

可他畢竟是活了上千年甚至上萬年的龍啊。艾麗嘗試安慰自己：壽命極長的長生種，當然不能理解壽命短暫的人類。

所以對一條龍來說，他無法理解那把批量生産的、劣質的劍斷了，到底對勇者的影響有多大。

劍斷了就斷了，再重新找一把劍不就好了。什麼？你說這樣不足以道歉？那我就給你找一把更好的劍不就行了。這有什麼，我不都作出賠償了嗎？為什麼要揪着我之前的問題不放？

畢竟龍就是這樣的生物了。别說是龍，就算是魔女，他們一生也會遇到很多劍——劍斷了就換下一把，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雖然道理是這麼說，但清楚地認識到這個事實後，艾麗還是有些不舒服。

她隻能将這種感覺稱之為“不舒服，因為如果要細說，她也不知道這是什麼。難過、憤怒，更多的是無可奈何與惆怅混雜在一起，又帶了點兒無力。——因為事實就是如此，無法改變。

她當然不能責備任何人。如果一定要責備某人的話，那她一定是第一個需要被責備的人。因為她明明深知一切，卻隐瞞了這件事實。

而且，她不僅隐瞞了事實，她還樂在其中。她每天都興緻勃勃地向龍彙報進程，同時也鼓勵着勇者和他的同伴，促使他們向命運進發。

多希望人生是一場童話，至少在短短的人生中不要遇到真實，不要看到謊言下的真相。

艾麗希望杜林和法雷爾能夠成為傳說中的屠龍勇士，希望他們順利地按照劇本完成使命，帶着戰利品高高興興地回家，成為萬衆矚目的人，最後在兒孫後人的贊美中度過這一生，然後成為吟遊詩人、宮廷演員口中的屠龍勇者。

課已經走到這兒了，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艾麗拿起預言之書，堅定而确信地在上面寫下一個字：【對。】

【真高興你們能很快恢複精神。繼續往西邊走吧，你們會看到精靈的部落。他們是從精靈王庭中逃出來的人，沒有多少精靈身上常見的臭毛病，最多也就是讓你們幫忙打打水、采采果子，随後他們的祭司——那名德魯伊就會對勇者施加祝福。】

艾麗驚訝于龍居然會一口氣将任務的全部内容告訴她——反倒顯得龍有些迫不及待了。

【至于祝福，那隻是一個簡簡單單的身體強化魔法，外加一點點精神安撫魔法，經常在人類的教堂或是慶典中見到。不用擔心，沒有什麼副作用。】

艾麗覺得有點怪，怪得如果用人類的話說，那就是同事之間因為平時不聊工作而關系不錯，但現在他忽然莫名其妙地和你聊了一堆工作。盡管感覺不錯，甚至讓艾麗安心了很多，但她還是覺得有點莫名其妙。尤其是你的同事，平時和你聊天聊地聊人生，就是不聊工作。

身為長生種，艾麗也不打算繞彎彎，直問：【今天怎麼忽然說這麼多？】

【這樣不好嗎？我以為你會喜歡我多說一點關于屠龍的事情。如果你不喜歡的話，下次就不這樣了。】

【喜歡喜歡喜歡，那就多劇透一點呗。】

【什麼叫劇透？】

【就是比如看漫畫，不看到後面的話，就不知道後面的情節。可當你看第一話的時候，就有人告訴了你漫畫的結局，這就叫劇透。】

【原來是這樣，我平時不看漫畫。既然這麼說，有什麼漫畫推薦嗎？】

【先不說漫畫的事情了，多說說之後的事兒吧。】

龍也沒追問下去，仿佛剛剛問漫畫隻是為了獲得更多的共同話題：【當你們得到德魯伊的祝福後，就會往我住的地方走……】

這行字消失了，過了好幾分鐘，下一行字才出現：

【不出意外的話，你們可能會遇到其他的屠龍小隊。】

【。】

艾麗發了一個句号，以此表達自己的不悅。

可惡啊，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為什麼非要說這件事？

一想到這頭該死的龍不尊重契約精神，她就來氣。

于是艾麗沒好氣地接着寫：【你的意思是為了屠龍，我還要和别的勇者小隊比劃一下？】

為了表現她的不滿，這句話甚至和後面的問号是分開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