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雷爾若有所思。
在訓練營裡,他的未來早已被規劃好。訓練,參加選拔。如果通過,就成為正式騎士。之後是漫長的服役生涯,執行任務,積累功勳,也許有一天能獲得貴族頭銜。
這是一條穩定的路,也是父親期望的路。
“你後悔過嗎?”有一天,法雷爾問羅蘭,“選擇這種生活?”
羅蘭想了想:“後悔?也許有過吧。冬天睡在野外的時候,餓着肚子趕路的時候,被強盜追殺的時候。但更多的時候,我慶幸自己的選擇。”
他指向天空:“看到那片雲了嗎?它正在向東飄。也許明天,它會飄到大海上空,後天會飄到另一個國家。它不需要通行證,不需要許可,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法雷爾擡頭看着那片雲——自由不是放縱,不是為所欲為。自由是選擇的權利,是決定自己人生的勇氣。
但他還沒有這種勇氣。
“我得回去了。”每次太陽西斜時,他都會這麼說。
“去吧。”羅蘭從不挽留,“你的路還很長。”
就這樣,法雷爾在訓練營和樹林之間往返。白天,他是努力訓練的預備騎士;休息日,他是安靜的聽衆,沉浸在一個又一個故事裡。
這種日子持續了三個月。
然後有一天,羅蘭不在了。
法雷爾在老地方等了很久,從清晨等到黃昏。篝火的痕迹還在,但已經冷卻。地上有幾個腳印,指向南方。
他走了。
法雷爾不意外,吟遊詩人本就是漂泊的。但心裡還是有些失落。
在羅蘭離開的地方,法雷爾發現了一樣東西——一根斷了的琴弦。
他小心地收起琴弦,像是收起一段記憶。
回到訓練營後,生活繼續。
當教官講解劍術時,他會想起羅蘭說過的一個劍客的故事。那個劍客遊曆各國,不是為了殺戮,而是為了尋找不同的劍術流派,最終創出了自己的劍道。
當學習騎士守則時,他會想起羅蘭唱過的一首諷刺歌謠。歌裡的騎士滿口仁義道德,卻為了金錢背叛雇主。真正的榮譽不在誓言裡,而在行動中。
當夜深人靜時,他會看着窗外的星空,想象自己也在路上。也許是一條塵土飛揚的商道,也許是一片陌生的森林。重要的不是目的地,而是行走本身。
他開始在筆記本上記錄一些東西。不是劍術要領或戰術分析,而是他聽過的故事,看過的風景,以及心中那些說不清的感受。
“你在寫什麼?”室友有次好奇地問。
“沒什麼。”法雷爾合上本子,“随便寫寫。”
他不知道如何解釋。在這個崇尚武力和紀律的地方,詩歌和故事顯得格格不入。
但他停不下來。
就像種子一旦發芽,就會不顧一切地向着陽光生長。
後來,沒有成為騎士,父親很沮喪,母親很沮喪,妹妹也很沮喪。
但他自己呢?
他也很沮喪,還有他不易察覺的慶幸。
他真的想要成為騎士嗎,他不知道。
他喜歡随着商隊去附近的小鎮,他會去找當地的吟遊詩人。聽他們唱歌,聽他們講故事。偶爾,他也會問起羅蘭。
“羅蘭?褐發藍眼,總是穿着打補丁的鬥篷?”一個老吟遊詩人回憶道,“哦,我知道他。幾個月前在南方見過,他說要去看海。”
“他還好嗎?”
“看起來不錯。還是老樣子,居無定所,四處流浪。不過聽說他收了個學徒,一個想要成為吟遊詩人的年輕人。”
法雷爾笑了。
羅蘭還在路上,還在傳播他的故事。也許某一天,他們會再次相遇。也許不會。但這不重要。
……
啊,太好了,其實他根本不是什麼勇者。
原來桎梏他的不是命運,是他自己。
但法雷爾慶幸,他踏上了旅程。
他想要像現在這樣,自由地行走在天地間,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把看到的美好傳遞給他人。
他想成為吟遊詩人。用歌聲記錄冒險,用故事傳遞希望,像羅蘭一樣,成為連接不同世界的橋梁,講述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
如果他能活下來……
如果這次冒險結束後還能活着……
他要拿起琴,唱值得被傳唱的故事。
就像現在這個故事——一個魔女、一個法師、一個騎士,一起踏上讨伐惡龍的旅程。
路上有歡笑有淚水,有背叛有信任,最後,騎士戰勝了恐懼,殺死了地龍。
這難道不是一個值得傳唱的故事嗎?
把這個故事,還有更多的故事,唱給願意聽的人。
讓每一個被困住的靈魂知道,世界很大,路有很多條。
讓每一個迷茫的少年知道,生活不是隻有一種可能。
就像當年的羅蘭為他做的那樣。
這就是他的願望,簡單而純粹。
在意識完全陷入黑暗前,法雷爾仿佛又聽到了那首關于風的歌謠。
風沒有形狀,風沒有顔色……也許有一天,他也能成為風。
自由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