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她高很多,右手微垂伸到她的眼前,用下巴朝她示意。
“拿着。”
顧聽謠伸手拿着:“謝謝。”
陳聞徹單手插回褲兜,慢悠悠走到電閘總開關處将屋裡的燈一一打開。
顧聽謠的心開始提到嗓子眼中,萬事果然不能如她所願的順利。
朝城很熱,夏天漫長,屋裡悶熱,他将所有的空調跟風扇都一并打開。
房子最大的問題還是暴露了,電器老化耗能大,最近小區線路還不穩定。
吊燈燈泡快速閃動,呲呲幾聲,發出很急速的,“嘭”的一聲。
瞬間暗掉,空氣中還漂浮着一股電絲燒焦的味道。
前一秒中介大哥還在跟陳聞徹說這裡看着老了一點,但是東西都很結實好用。
這一刻,就見陳聞徹對着中介大哥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空調不止無法制冷,吱呀兩聲之後也停止運轉了。
客廳的燈幾乎全暗,陳聞徹劃動打火機,半垂眼與中介對視,說話不緊不慢。
“這小破房子可不值你說的那個價格。”
顧聽謠難堪地捏緊手中的創可貼。
陳聞徹長腿交疊倚靠在沙發背靠,有一下沒一下地翻合打火機。
火焰一亮一暗,他是有錢,但也不允許有人把黑買賣做到他的頭上。
中介大哥确實因為房東跟租客都是沒有大人帶着的高中生,而且都急着租房,想吃兩頭錢。
少年明明年紀不大,但是盯着你看時像是一眼就望穿自己的小心思。
嘴上看似挂着笑,眼皮半遮的瞳卻透着不可小觑的淩厲。
就像躺在石頭上舔着爪的獅子,看着眼前的獵物穿行,半耷拉疏懶眼皮,忽然擡出利爪将獵物一把壓住。
中介大哥笑容一瞬凝住,很快就恢複:“哎,這都是小問題,最近小區線路升級,有時候難免無法負荷。”
屋裡實在悶得很,陳聞徹将黑色外套拉鍊扯下,内裡出了一層薄汗,微貼着身體顯出精壯線條。
“這可是大問題,朝城是二十四小時離不得空調。不說電費,這電器我也得全部換了。”
中介還在找補,不停講着小區的地理位置,房間的對流程度,扯個不停就是不願意降低價格。
陳聞徹已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手指輕輕點着腕骨,咔哒一聲把打火機收回兜裡。
客廳的光線又暗了一點,整個房子在閃爍不停的白熾燈中更顯簡陋了。
“算了,太舊,我找下一家。”
顧聽謠掐着手指,看着陳聞徹把黑色外套脫了,單手挂在肩上,邁着長腿走到門外。
即将拐彎走下樓梯的時候還看了她一眼。
顧聽謠心裡直墜,覺得那一眼就像在嘲笑她貪婪開的天價。
中介還跟着追出來,嘴裡念叨着好商量。
但是陳聞徹就是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長長的樓梯處。
中介心裡暗罵一句,生意難做,這小子太精明。
這單生意其實是他繞過公司接的私活,就是看顧聽謠高中生什麼都不懂好拿捏。
他不願意降價是因為這單生意于他而言就是無本買賣。
不成對他的業績無影響,成了直接空手賺兩個月房租。
中介大哥當然不會在意顧聽謠急于出手的焦灼,反而想趁她着急敲上一筆。
他重新拎起桌上的冰鎮啤酒,知道學生最好對付,最心軟。
所以語帶歉意:“小顧呀,真是不好意思,大哥也隻是想幫你出個好價錢。不過,今晚可能真的不順,下次出門注意帶燈别亂打人。”
“你也别擔心,臨近開學,我會繼續幫你留意學生租戶的。放寬心,能租出去的。”
顧聽謠還是難掩失落:“還麻煩大哥抓緊幫我留意一下,我想越快越好。”
中介大哥笑着安撫:“沒問題的,你信我,就沒有我租不出的房子。我先走了,有情況會及時告訴你的。”
腳步聲遠去,屋裡回歸安靜,客廳的燈再也支撐不住,全部熄滅。
連帶着風扇也因為短路而停止轉動,空調排水管滴滴答答地落着水。
顧聽謠看着掌心的創可貼,瘦削肩膀無力垂落。
她好像也跟顧家人一樣變得貪心了,少年清透的聲音好像還在耳邊響着。
是呀,這樣的房子怎麼會值那個價格。
可是,銀行卡上的餘額現在隻減不增。
顧聽謠的母親姚倩筠原本半年還會彙一次小額度的錢給她,最近好像很忙,也聯系不上了。
客廳一角還有小時候父母給她量身高做的标尺,停在了三年級。
她伸手摸了摸,現在已經量不出她的身高了。
要是不用長大就好了。
她抓了抓頭發,呼出一口氣,認命掏出魚燈裡的小燈泡跑到樓下去拉電閘,重新恢複用電。
樓道拐角,一排電箱閃着跳躍的光,映照她小巧挺翹鼻尖上冒出的細細汗珠。
八月天熱得慌,房間的電箱在頂端。
她拼命墊高腳才勉強看到房間号碼,但是太暗了,使勁伸出手也碰不到開光。
舉着小燈泡,幾縷長發黏着修長細白的頸部,鼓着的小臉急得紅撲撲。
蔥白指尖将将要按到停電開光,又因為腳尖墊得太久,小腿過度繃緊發麻,酸得踉跄歪倒。
郁悶地看着指尖遠離開關,忽而一雙熟悉的大手覆蓋上來,輕松将開光推了上去。
身後是今晚熟悉的薄荷氣息,夏日上衣短袖,手臂相貼傳導對方高溫的體熱。
她立馬站定轉身望向他。
樓道的感應燈亮了起來,額頭被她打傷的位置褪了紅泛着青。
線條好看的臂彎挂着黑色外套,微垂着頭看向她,雙手交疊随意搭着,長指輕點着腕骨。
嘴角微勾,有着一股不羁的痞壞,聲音散漫。
“我們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