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聲和氣地詢問:“姨姨說你不适合滑冰,下周媽媽帶你去看哥哥們下象棋好不好啊?”
葉紹瑤從小到大對媽媽就有種恐懼,尤其是說出“下周去看看”的時候。
雖然她小腦瓜轉得慢,但心裡也門兒清,每次媽媽說帶她去看哥哥姐姐畫畫跳舞,就是要把她送進四四方方的教室,一關倆小時,裡面的老師說什麼她就得做什麼,畫小人兒、劈叉、敲鑼打鼓……
現在媽媽又想讓她去學小區老爺爺下象棋?
那還不如學滑冰!
“不去不去,”葉紹瑤小心翼翼掙脫媽媽的手,小腳重新蹬回冰鞋裡,“我現在喜歡滑冰了!”
好賴滑冰涼快着呢。
為了身體力行表達對滑冰的喜歡,葉紹瑤掙開媽媽的攙扶,蹬着鞋子磕磕跘跘走回冰場:“你看着吧,我可以滑很好的……”
然後給冰面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那日回家,邵女士一邊抹雲南白藥一邊心疼,說什麼也不肯讓她再去了,當年學跆拳道也沒受過這麼重的傷。
可葉紹瑤是滑出了真感情,尤其是看見哥哥姐姐們在冰場中心旋轉跳躍的時候,那可比隻會下棋的老大爺酷多了!
……
迎來盛夏,葉紹瑤小朋友從幼兒園學前班順利畢業,成為岸北實驗小學一年級的小學生。
開學那天,年輕溫婉的班主任讓小朋友們挨個兒自我介紹,又一次打開了葉紹瑤的眼界。
“大家好,我叫孟壯壯,喜歡畫畫,已經考了繪畫六級啦!”台上的小胖子用手笨拙地比了個“六”。
葉紹瑤不知道繪畫六級是什麼,隻覺得孟壯壯的畫畫等級和她年齡一樣大,一定是從剛出生就開始學的,真厲害。
另一個同學揚着腦袋走上講台:“我叫孜美函,喜歡跳舞,得過松林杯少兒舞蹈大賽的銀獎,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名舞蹈家。”
語調不疾不徐,就像對“舞蹈家”的名号唾手可得一樣。
葉紹瑤曾聽幾面之緣的舞蹈老師講過這個比賽。
松林杯是東北三省聯合舉辦的舞蹈展演賽,雖然孜美函隻惜得銀獎,那也是響當當的第二名呀!
一個個小朋友上台又下台,吹噓着自己的光輝事迹,讓葉紹瑤犯了愁。
他們說的東西她都學過,但沒一樣堅持下來,一時不知等會兒該說什麼。
“下一個小朋友是——”班主任低頭瞅了眼名單,“葉紹瑤。”
葉紹瑤聽見自己的名字,小聲招呼同桌起身讓出一條道,心裡還在打鼓。
“我叫葉紹瑤,小名瑤瑤。”
小姑娘遇見生人會不由自主地羞澀,臉紅得像朵粉嫩嫩的芍藥。
“你叫野芍藥嗎?”大家問。
“才不是,是葉——紹——瑤——,樹葉的葉,介紹的紹,瑤是……玉字旁的瑤。”
葉紹瑤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畢竟她自己也沒學會寫自己的名字。
剛才高傲如小孔雀的孜美函問:“那你會什麼呀?”
小姑娘眨了眨眼,脫口而出:“我會滑冰。”
座位上的小朋友們鬧開了,大家誰不會滑冰,那三九天還有叔叔嬸嬸穿着冰刀鞋去凍死的湖面上散步呢。
“我也會滑冰。”
“我也會呀。”
底下的小朋友應和。
班主任見班裡的氣氛要收不住了,起身維持課堂秩序。
在小朋友的眼裡,老師就是威嚴的存在,隻一個淩厲的眼神,立馬閉嘴不作聲了。
她再度讓出講台,示意葉紹瑤繼續說。
可經剛才那麼一鬧,葉紹瑤下不來台了,兩坨绯紅挂在頰上,絞盡腦汁不知道再說些什麼:“我不一樣……我滑得可好了,還會在空中轉圈圈!”
腦子一熱,葉紹瑤小朋友就這麼誇下了人生中第一個海口。
下了講台,葉紹瑤明顯感覺同桌的眼神比剛才更熱情,剛等下課,同桌就忍不住問:“葉紹瑤同學,你真的很會滑冰嗎?”
她硬着頭皮回答:“是哦,就在新世紀商場的三樓,那個冰場特别大,我已經在那裡學了一個暑假呢。”
聶心仰着天真的小腦袋,好像在認真回憶:“我也和媽媽去逛過那個商場诶,怎麼好像沒有見過你呢?”
開學後的第一個周末,為了彌補這個天大的海口,葉紹瑤拉着邵女士去商城的冰場給自己報班學滑冰,說要請最最好的老師教,最好能帶着她滑出什麼名堂來,讓全班同學狠狠豔羨一把。
拗不過女兒三催四請,邵女士帶她在冰場買了一百塊錢的教練課,不限期的。
有班上四十多雙小眼睛盯着,葉紹瑤每逢周末就馬不停蹄去冰場滑冰,跟着老師一滑就是一下午。
某天,她注意到同一個教練的姐姐們都有自己的冰鞋,白白的,上面有不同的小公主圖案,比冰場的屎黃色冰鞋好看不知道多少倍。
她想,好看的冰鞋也是學習滑冰必不可少的環節。
下課後,她纏着爸爸媽媽給她買印了哆啦A夢的新款式。
不知遺傳了哪位的固執勁兒,她還真就在摸爬滾打裡穩穩當當地站起來,跟據教練的指示起步急停,滑了一圈又一圈,越來越快。
雖然還是冰面上笨拙的小天鵝,但葉紹瑤想,總有一天,她會成為在冰場中心轉着圈圈的小精靈。
像——
她被冰場突然播放的音樂吸引過去,有個女孩正在中心展示一套完整的節目,輕盈的裙裾在空中散開,像一朵綻開的紫色小花。
那就像她一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