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刻霜咬牙切齒:“不記得了?你一句‘不記得了’就把我給打發了?!”
李無疏當然不會因為“不記得了”就推脫幹淨。
他沉着臉,透過濃霧望向燒得隻剩下枝幹的老銀杏,恍惚若見黑煙彌漫,落葉冒着火星從紛擾的人影中穿過,一如流火墜落人間。
“霜,你見過太微宗起這麼濃的霧嗎?”
太微宗建在雲洛山上,此地鐘靈毓秀,雖四季分明,晴雨霜雪俱全,但因為地屬極陽,根本從沒起過這麼大的霧。
李刻霜搖搖頭。
“霜,你來的時候,外面是不是在下雨?”
“是啊。我昨日便聽說,太微宗變生異象,暴雨連連。往年的這個時候正逢旱季,不會有這麼多雨水。”
李刻霜來得匆忙,他并不知道,太微宗變生的異象可不隻是暴雨連連,還有周邊村民無端身中火毒。因此地屬陽,過去也有水土不服之人偶患火毒之症,太微宗會有專門的弟子為其診治,但那真的是少之又少,從未有火毒之症如此大規模爆發的情況。
火毒。雨水。全然矛盾的兩件事情,在十五歲的李無疏穿越至此的那一刻,同時發生了。
李無疏支着腦袋,沉思許久。
突然破風聲起,是李刻霜将劍猛然刺向他下盤:“有破綻!”
李無疏并指夾住黑劍:“别鬧。你知道為什麼山下在下雨,雲洛山上卻隻有霧?”
李刻霜搖搖頭。
李無疏指尖彈出一股靈光,萦繞着縷縷淺金,溫和地飛入地上半尺見方的水窪。那方積水便“滋啦”一聲,化作白煙消失了。
“因為山上的雨,蒸幹了。”
“可是山上溫度并不高啊。”
李無疏揉了揉眉心:“霜啊,你我修行的心法屬道門至陽,你發一掌氣勁能把人燙着嗎?”
李刻霜耿直道:“不懂。雨被蒸幹了,然後呢?說明什麼?”
“說明雲洛山的地氣被引動,不過引而不發。”這也能解釋,為什麼山下村民會中火毒。
“什麼能引動地氣?”
李無疏想起什麼,突然拔足往後山走:“雲洛山最冷的地方。”
“不凍泉。”李刻霜收劍入鞘,緊跟而上。
所謂不凍泉,乃是一口寬約三尺的井,内中“泉水”似水似氣,幾與地面平齊,汩汩流動,冰寒刺骨。李無疏小時候犯錯被罰,就是罰在不凍泉邊靜坐。
“太微宗地屬極陽,卻有這麼一處極陰之所。日中則昃,月滿則虧,這個不凍泉,就是雲洛山地氣的眼,靈氣最為充沛所在。”
李刻霜身為太微宗宗主,居然頭一次知道這回事。悶着頭跟在李無疏後面,走着走着李無疏突然停步,他一頭撞到李無疏的後腦勺,痛得腦瓜子嗡嗡響。
李無疏對此渾然無覺:“你覺不覺得霧變淡了?”
之前他們全然看不見西邊的山頭,現在卻隐約能見對面峰頂的書閣。
李無疏心中湧起某種不祥的預感,忽見小徑盡頭一道人影一閃。
“白術!”
白術聽到喊聲,沒頭沒腦地走過來:“你在這兒呢,找了你一大圈了。”
“應惜時怎樣了?”
“師叔醒了。我們宗主聽說了太微宗氣象異變,派人送來許多避雨符,大家給各個村落都貼上了。”
民間術士能作求雨之術,自然也懂避雨之法。其效果可比“桃花符”“招财符”“考試及格符”等。不過道門正宗所制的符咒,自然是民間術士不可比拟。
李無疏心裡咯噔一聲:“雨停了嗎?”
“雨小多啦。師叔在研究符咒如何結陣,現在不知道在哪個村頭呢。他讓我們上山查明氣象異變的源頭。”
“糟了。”
李刻霜與白術同時道:“什麼?”
“你們就沒有想過,這雨勢如此洶湧,不是異變,而是對太微宗萬千生靈的保護。”
道理很簡單,如果沒有這場雨,山下村民恐怕不隻是無端身中火毒這麼簡單,五年前那場吞沒一切的大火死灰複燃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火是如何起的?又是如何熄的?
地氣為何被引動?這雨又從何而來?
三人趕到不凍泉,隻見井口上方淩空懸着一枚巨大的金色符咒,不斷引動泉水翻湧,一團團凝霧一般的泉水溢出井口,絲絲縷縷飄向天空,彙聚成厚重的雨雲,随後飛向各個方向,潤澤萬物。
“這是?”
“溢清同濟符。”李無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