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劍無眼,而白術就像個靶子,立刻就有人盯上了他——正是方才那位自稱“替天行道”的義士。
“義士”揪住白術将他挾為人質,沖李無疏喝到:“停手!”
李無疏動作一滞,瞬間有十來把兵刃架在他脖頸之上,幾乎圍成一圈。
李刻霜也幾乎同時被人制住。
“放下兵器!”
随着參陽劍“哐當”落地,白術小臉煞白:“你你,你不是說你是李刻霜?”
李刻霜:“?”
李無疏鬓發因動武而淩亂地貼在臉頰上,他輕輕看了白術一眼,眼神不可意會。
“我竟然活捉李無疏了。”有人小聲道。
“是活的李無疏!”興奮的嘀咕。
“接下來怎麼辦?”
“先卸他一條胳膊!”
“那麼誰來動手?胳膊歸誰?”
李無疏面無表情聽衆人讨論如何瓜分自己的軀體,像個待宰的兔子。
李刻霜正被别着雙手摁在地上,聞言怒道:“你們不要太過分了!”
“霜……”
李無疏内心觸動:這世上總還有一個人,會在乎他的死活。
李刻霜道:“李無疏的命是我的!”
李無疏:“……”
沒有人理會他。
衆人就如何瓜分李無疏一事産生了分歧,争論不休。
白術沖李刻霜使眼色:想想辦法。
從白術來看,李刻霜是他們三個裡面年齡最大的一個,當然應該是最靠譜的。
李刻霜收到信号,轉眼去看李無疏。
李無疏阖上雙眼,感覺帶不動。
忽然——
他在紛雜的人聲中聽見一個極不明顯的動靜。
是暗器的破風聲,從密林深處射來。
李無疏反應極快,手捏劍訣,參陽劍身一震,如同一顆粲然的流星迎向暗處瞄準李刻霜的袖箭,将它“叮——”地擊飛。
誰知袖箭不止一枚,第二枚袖箭在第一枚袖箭的聲音掩護之下,悄然襲向白術。參陽在半空轉了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橫在白術面前,将逼近白術眉心的袖箭生生攔在一寸之遙。
白術隻覺得額頭一涼,他和在場衆人甚至都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在這生死一線之際,李無疏救了他們兩人的小命。
然而第三枚袖箭悄然而至,這次瞄準的,正是雨雲被驅散後逐漸衰弱的“溢清同濟符”!
來人竟連發三枚袖箭,以聲音層層掩護,從百丈之外偷襲符咒,然而這第三枚袖箭,李無疏已經攔之不及!
一切幾乎發生在一瞬間——
李無疏掙脫衆人的桎梏,毫不在意脖子上劃出的數條血痕。
生鐵所制的袖箭飛入不凍泉井口上方後,幾乎被那濃郁的地氣融化,最後融成指甲蓋大小,就像一個個孩童抛出的石子,輕輕撞在井口中央緩緩下墜的青羽上。
這枚運轉五年的脆弱無比的符介,在這一撞之下,從羽根開始,寸寸化散。
李刻霜眼底映出李期聲生前傾力所畫的最後一枚符咒,像洇了水的墨痕,漸漸淡去,最終不見一絲存在過的痕迹。
但變故并未終止于此。
正如李無疏所說,雨一停,符一毀,此時被引動地氣的雲洛山就好比有間幹燥的屋子撒了滿屋的面粉,這時隻要一個火星——袖箭掠過不凍泉所融出的石子,就是那個火星。
它在青石塊鋪成的地面上撞出火花,“噗”地一聲竄出火焰,透着不甚明顯的詭異藍綠色。
在場的每一個人從沒見過如此景觀。流火像滾鍋的熱油,以井口為中心,向四周的密林流竄。
五年前浴火重生的雲洛山又一次面臨被點燃的災厄。
然而西南方向的林木似乎免遭此難,那是因為李無疏在千鈞一發之際,迎着流火擋在離井口最近的李刻霜面前,擋在了所有人最前端。
林間空地到處是火,衆人宛若身處火海之上的孤島,被火焰重重包圍。
“李無疏!你施了什麼妖法?”
“我不想死在這!”
“李無疏你可真是邪魔外道。”
“放過我吧!我隻是來湊熱鬧的。”
“李無疏……”
李無疏出了一腦門汗,袖子都被燎着了。他撲滅袖上的火,拔足沖向空地邊緣,卻被衆人揪住救命稻草一樣死命拽住,頸上的數個創口在掙動之下不斷滲出鮮血。
他跪倒在地。他想不到有什麼辦法挽救那些蔥翠欲滴的山林,還有山下的村莊,不遠處的洛水城,還有眼前這些“替天行道”的義士,還有白術,還有李刻霜。
李期聲死前豁盡一切守護的東西,他竟然守不住。
他想他為什麼不會施展那個符咒,為什麼李期聲讓他不必學“溢清同濟符”?李期聲何其狂妄,竟以為自己永遠能做這群孩子的庇佑者。
如果……如果他學了,那麼至少他可以用這條死不足惜的性命換取太微宗的存續。
熱浪卷向空地邊的密林,那些從火災中複蘇的參天古木眼看又要被業火吞沒。
但這一切并沒有發生,好像有那麼一刻,周遭安靜了一瞬,接着在場所有人聽到“啪”地一聲脆響。
李無疏馬上意識到,他聽過這個聲音——
是有人打了個響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