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父親身子康健,沒有事兒的,我去給阿娘添些紙錢,告訴她我定親事了,讓她高興高興。廷内侍即是來看望爹爹的,我就不同廷内侍說話了,您到府上小坐罷。”
說完話,她蹲個身便要走。
廷牧聽了急得慌,拉住她問:“這怎麼話兒說的?頭前咱家到府上來給您送内廷的賞賜,不是還沒成的?”
她唔了聲,攢笑,“就是我們臨牆的沈家,才定下來的,長輩做主。”轉而打量一圈街上,長生給廷牧再欠個身,“我得走了,早些添完紙錢,還得回去練字,阿耶日日都要查我功課的。”
廷牧幹瞪眼,也不好再說什麼,目送長生走遠了,回轎子跟前訴委屈,“主子,您看,我這趟差事八成要辦砸了,這可怎麼是好?”
馮玄暢掀轎簾子,指指将軍府,“出息,這點事兒算什麼?回頭不過就是頓闆子,你受得住。”
廷牧呵腰,哭喪着臉,“得,奴才還是回去琢磨琢磨怎麼交這趟差罷。”
提步上前,廷牧去叩将軍府的大門,開門的是小厮東來,東來是個趕眼色的,一看是内侍官,就知道這是宮裡頭來人了,忙把人往裡頭請。
半道上就吩咐人去請老爺到前院來見客。
徐崇廉和秦氏方才送走了沈家來說親的人,得着信兒還沒來得及坐,火急火燎又趕到前院來。
這進了屋,才知道原不是隻有廷牧,他同馮玄暢抱拳,“廠臣,咱們真是有幾年沒見了。”
馮玄暢拉着他坐,“倒是有幾年了,今次進長安也是有些私事,蘭姐兒和子钰都到了開蒙的年紀,邊陲沒好的先生,想着莊先生年歲大了,請老先生過去頤養,順便教習他們課業。”
徐崇廉點頭,“姑娘家的是得好好讀書認字。你們家子钰小公子,今兒也有五歲了罷?廠臣在長安逗留幾日啊?”
馮玄暢喝口茶,“子钰比蘭姐兒小一年,下個月整好滿五歲。我明兒就得走了,聽說你今日告假,怕你是身子不爽快,就過來瞧瞧。”
“叫你記挂了,我身子硬朗着,倒不是我的事兒告假的,實在是我那姑娘紅鸾星動,一早收了聘禮,唉,脫不開身。”
“那感情好,是大喜的事兒。”馮玄暢從懷裡掏出個玉墜子,“沒旁的賀禮,正巧身上帶了面小玩意兒,給大姑娘添個嫁妝。”
徐崇廉樂呵呵接下來,“怎麼好叫你破費。”
“不打緊,沒旁的事兒,”他起身,看看外頭,快晌午了,“時候不早了,該回了,以後徐将軍有空到邊陲來,咱們再把酒言歡。”
徐崇廉應和着起身,“那是必定的。”
送馮玄暢他們到大門外,廷牧趁人不注意,垂頭喪氣的抓着徐崇廉“這親事,可定死了?”
徐崇廉嗳一聲,“我瞧着俢瑾這孩子脾性不錯,以後對我們家長生指定好,回頭廷内侍可得來喝喜酒。”
廷牧擦擦腦門上的汗,心裡哭起喪來。
出宮前官家可是給他上了眼藥的,就這麼回去照實說,那非得給他屁股打開花不可。
可能怎麼着呢?總不能去把人家聘禮都踢翻了,說親事不做數罷?那不把他能耐死算了。
他灰溜溜跟着轎子走,一路上沒言聲。
馮玄暢說,“這事兒你得照實回,要是想不挨闆子,回完話得撺掇官家晚上翻徐将軍家的牆。”
廷牧耷拉着臉,“主子您害我呢,那官家,半夜去爬大臣家的牆?”
馮玄暢略笑了笑,“咱們這位官家,年輕着呢,什麼傻事兒做不出來?你跟我手底下做事多少年了,我能害你?”
“那不能,主子您最疼奴才了。”
回了宮,廷牧直奔乾和殿去,按照馮玄暢的吩咐,一五一十把事情經過給官家回禀。
“就這麼回事兒,奴才去的時候,親事已經定下來了。”
庭降趴在案頭上,奇異的挑了挑眉,“叫你去辦差呢,你怎麼不扛着聘禮,給朕扔回沈家去?”
廷牧有些沮喪,“奴才哪敢啊?奴才是奉命探望徐将軍的,合着又不是去找人打架的,那就是打架,奴才也打不過徐将軍不是?”
庭降眉毛豎的像兩柄關刀,擡頭看他,“你還有理。”
廷牧忙呵腰賠笑,“奴才沒理,不過官家,這事兒您得親見見徐家大姑娘才是。”
他起身,掖手道:“她不願見我,我去将軍府,硬逼着她出來相見,隻怕她更氣惱我了。”
“那不能夠。隻是,逼着徐家大姑娘相見确然不太好,不然……”廷牧哆哆嗦嗦欲言又止,拿眼觑他臉色。
他緩緩踱步過來,捏廷牧的肩膀,“不然什麼?内侍你可有好法子?”
廷牧此刻内心蠻煎熬,說了怕被揍,不說還是怕被揍,權衡利弊之後,嗡哝,“咱們夜裡去翻将軍府的牆罷。”
庭降愣住了,“殺才。”
廷牧噗通往地上一跪,“奴才有罪……”
他一拍腿,高興道:“朕怎麼沒想到呢?這主意甚好,深得朕心。”
廷牧驚了。
他主子還真是把官家裡裡外外看透了呀!
隻是,到底是官家,他琢磨着翻牆的時候要是被捉到定然很丢臉,還是喬裝打扮一下的好。
亥時初,半拉月亮挂在樹梢頭,廷牧也不知道從哪裡找了一件夜行衣來,伺候着他換上。
他把黑色覆面往鼻子上一拉,“朕這般,有沒有些像采花賊?”
廷牧說不像,“官家氣宇軒昂,穿什麼都是一股帝王正氣的。奴才在牆外頭給您放風,您隻管去找徐大姑娘便是。”
庭降颔首,對廷牧的誇贊深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