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牧臊眉耷眼,撮手觑他,“噷(hen),不都是上回官家夜闖将軍府的事鬧的,春枝說了,專門學了對付賊人的。”
庭降臉立時黑了下來,“還說!怪誰?誰出的騷主意來着?”
廷牧馬上閉嘴,擡手輕輕打了自己一嘴巴,“都怨奴才這張臭嘴,沒事亂出什麼瞎主意的,該打。”
他撇廷牧一眼,哼聲,“朕去教她兩招實用的,從基本功練得練到什麼時候去,渾不頂用。你就甭跟着了,吩咐下去,一會兒用過早膳朕和皇後去逛廟會,叫紀光他們都安排好。”
廷牧唱喏,恭恭敬敬退下了。
長生滿腦子都在想着和春枝見招拆招,壓根沒注意庭降過來,春枝倒是眼疾手快,看見庭降趕緊收回了劈出去的手刀,長生接了個空,本來底盤就不穩當,直接一個趔趄摔了出去。
春枝吓傻了,電光火石之間腦子裡就剩一個念頭,姑娘摔出去就是紮到涼亭欄杆的柱子上去,會頭破血流的。
好在她是會拳腳的,本能就伸手去撈長生,可是長生身子已經偏了又偏,她抓了個空,眼見着就撞到石柱上了,春枝吓得尖叫出聲閉緊了眼睛,心想完了,回去怎麼同主君和大娘子交代?以死謝罪也于事無補了。
長生比春枝更慌,這會兒身子不是自己的身子,手腳也不是自己的手腳了,心裡的想法已經不能正确傳達給身體,連本能的求生反應都來不及,額頭碰上柱子的一瞬間,她閉緊眼睛靈台一陣晴明,心道:天爺啊,求你做個人罷,這回可真的要踏上輪回重新投胎了,她還真是有一萬種死法哩。
有那麼一瞬間,沒覺得頭疼,她驚訝這種死法是不是也太輕松了?等了好一會才重重喘口氣,微微睜眼發現自己個兒沒事兒,離涼亭的石柱子還有一肘的距離呢,她想,難不成這是基本功練的好,底盤紮實了?很快她就發現不是這個問題,是因為有人在後面抱住了她,腰上環着雙堅實有力的臂膀。側目去看,庭降眉目疏朗的看着她,唇角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她頓覺大窘,掙開他福身揖禮,“官家來了怎麼也不吱個聲的?”
他不在意,收回手對插着袖子感慨:“幸而朕來了,不然如何收場?長生,朕救了你一命啊。”
也不知道這句話是不是戳中了長生的心窩子,長生忽然緘默了,垂目立在那裡,她不說話,庭降有些慌,忙解釋道:“朕就是随口說說的。”
其實她并沒有怎麼,隻是忽然覺得天意弄人有些失落罷了,若是她被李允善填水井的時候,他也能像現在這樣及時出現,又何必再來這世走一遭的?
她擡頭去看庭降的眼睛,柔和一笑,“官家說的是,是官家救了我一命,救命之恩其實是個死結,到什麼時候也無以為報來着。”
庭降聽她這樣說,起先還愣了下,旋即卻有些期待,她說不出什麼的大道理來,說的最合他心意的一段話也不過是那句:你看,我救了你,還賣糧食給你請郎中來治傷,你身無分文的也沒什麼可以報答我,就以身相許做我男人罷,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以後地裡的重活你來做就好了。
雖然他們成了親,洞了房,可地裡那些重活長生一天都沒讓他做過。
這一次她會不會以身相許呢?他的心擂起鼓來。
長生抿抿唇,繼續道:“以後官家要我赴湯蹈火,我在所不辭的。”
他定定看着長生,眼前的人兒一雙明亮的眼睛十分清澈,表情堅定頗有幾絲壯烈的意思,他蹲下來沒了脾氣,他說:“朕要你赴湯蹈火做什麼?朕隻要老婆孩子熱炕頭,每日下朝後能枕在你腿上看看浮雲呐,花呐草呀什麼的,閑暇時聽聽風聲雨聲,鳥啼蟲鳴什麼的,等到夏日裡過一場大雨,西海子的荷花湖就會有成片的蛙聲,朕喜歡幼安先生筆下那個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因為那是朕和長生上輩子,在王府井鄉下,度過的最美好的時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