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童馬上分工明确,擡人的擡人,請師父的請師父。庭降給擡進後院的禅房中,長生寸步不離的守着他,春枝也不敢走開,雖然道觀的人解決了黑衣人,可她怕那些黑衣人會卷土重來,隻得找個小道士幫忙到客棧傳話,請廷牧和紀指揮使一起過來護駕。
掌教真人給庭降簡單處理過傷口,手臂上的傷口已經發黑了,毒素蔓延的很快,他皺眉看站在床前的長生,“女施主,這位施主中的是牽機藥,這種藥毒性很強,中毒者會全身痙攣,痛苦很長時間死去,牽機就是這個意思,人像提線木偶一樣痙攣死去,毫不客氣的說:死的很難看。(1:注)”
長生慌了,噗通跪下來磕頭,“求真人救命,他不能死,他若死了天下必将大亂啊。”
“出家人慈悲為懷,白雲觀不會見死不救,女施主說這位施主死了天下必将大亂……難道這位施主是……”他臉色微變,反問道,“當今官家?”
長生猛地點頭,已經泣不成聲。
“也罷也罷,此乃天意如此,女施主放心,貧道别的不敢诳語,這解毒治病便是看家本事了,我師弟宿覺稍後便到,定能将毒素除盡。”他做個道揖,将長生從地上扶起來,“且等候片刻。”
說話間,一高瘦的道士推門而入,來人朗目疏眉生的俊秀,手中握着紫檀丹藥葫蘆,他上前,先給掌教單手揖禮,道:“師兄,我聽聞說是牽機毒,暫且讓我先查看一下,再行處置。”
掌教真人颔首,回道:“去吧,師弟務必将人救活。”
“嗳。”宿覺到得床前,撩開庭降的長袖用力一撕,庭降整個手臂便露出來,宿覺仔細查看了傷口後,便将紫檀葫蘆蓋子打開,在長長的刀痕上撒了些白色藥沫,囑咐長生道:“這是用防風、甘草、勾藤配治的解毒粉,稍後你再熬些綠豆湯喂給他,每半個時辰喂一次,解毒粉每隔一個時辰敷一次,能熬過今日便可救活了。”
長生連連應着,到床前坐下,看着躺在床上因中毒呼吸急促的庭降,隻覺得自己之前實在應對他再好些的,她拉過他的手,默不作聲的,他眉頭扭在一起,模樣很是痛苦,她想他一定很疼。
房裡的人陸陸續續出去了,隻留她和庭降兩個人。昏迷中的庭降盡管面色痛苦,卻還是下意識的攥緊了她,迷迷糊糊說着胡話,斷斷續續的,一會兒要喝水,一會兒又說燙的慌,一會兒又說,“長生,不要丢下我一個人,我害怕。”一會兒又說,“孤終于能同你一起長眠地下了,你不知道,孤有多想你。”
她顧不得去深究那些話的含義,隻替他擔心,怕他活不下去,她從沒想過要他死,隻想他好好活着,他是個好皇帝,在位期間攻打西戎,開疆拓土,懲治貪官污吏,減輕百姓賦稅,她知道他本不該是個兒女情長的帝王,所以從沒有怪他什麼,隻是自己的死是個心結,才不願再與他親近罷了。
春枝端了熬好的綠豆湯來,捧到她跟前,輕聲道:“姑娘,廷内侍和紀大人已經來了,擱外頭侯着呢,請他們進來看看官家麼?”
她忙點頭,說,“快請。”
春枝回是,又囑咐她:“姑娘,這是熬好的綠豆湯,解毒的,給官家服用了罷。”
“嗯。”她接過碗,垂目擦眼淚,問春枝,“晚上計劃去泗水郡來着,你同東來他們說了麼?”
春枝歎氣,“這事兒還沒來得及說呢。眼下這種情形,咱們哪裡還顧得上王家的事啊?依奴婢看去泗水郡是不是暫且擱置擱置?”
她搖頭,說不行,“表妹妹的事兒也不能耽擱,我即是答應了表姐姐,便不能言而無信。隻是官家現今是這個樣子,我自是去不成了,你回去安排安排,和東來多帶上些人,今晚上就動身往泗水郡去,等到了郡上你先想法子見見表妹,探探她的口風,問問她是怎麼想的,若她願意跟你走自然是最好。她小小年紀要走的路還很長,不能被這樣的人家拿捏一輩子,怎麼就能和家裡賭氣便糟踐自己呢?你見到她切記告訴她,日子都是自己過得,這天底下也不是靠不住母家便要去指靠夫家過活,官家治理下來的太平盛世,哪裡不能謀個出路?好過被人說打便打,說罵便罵的。”
春枝說省得了,“姑娘這樣幫表小姐,替表小姐想着,奴婢隻盼表小姐是個明事理懂感恩的,也不枉費姑娘這一番心思了。”
她勉勵笑笑,垂目道:“我最知道,沒有爹娘在身邊雖孤零零的,卻也不是活不下去。這人呐靠自己比靠什麼都強,老話說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若自己都放棄自己了,這世上就再沒有人能拉起來了。你去吧。”
“成。姑娘放心吧,若表小姐不願意,奴婢綁着也得給她綁回來。”春枝利落的出去了。
長生轉而給庭降喂綠豆湯,冷不丁聽見廷牧長腔喊着:“官家,都是奴才的錯,怎麼能就這樣兒了的?奴才真真是個最該萬死,官家起來打奴才罷,奴才是罪人呐。”
他淚眼汪汪的跑進來撲到庭降身上哭的泣不成聲的。
躺着的庭降這會兒有了些意識,緩緩睜開眼,看是廷牧,輕喚一聲,“廷牧。”他指了指站在不遠處的紀光,虛弱喊道:“紀光,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