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明白了,崔寅為什麼會把她橫放在馬上,是怕她發現他其實受傷了會跑。
先頭她總是救人,一路走一路救,也不管是救不救得活,可她也不是什麼人都救的,也絕不會救挾持自己的人,這人也謹慎的很,十有八/九就是福王的走狗,長生心裡盼着他死了最是好,橫豎不過是在馬背上多颠簸些時候,就不信他能撐多久。
她閉上嘴也不再喊疼了,咬牙撐着,胃子裡颠的直想往上吐酸水,哇地一聲,早晨吃下的一碗清粥吐了個幹幹淨淨,髒了半邊馬鞍,穢物沿着崔寅的衣裳擺子往下淌。
見她果然是難受,崔寅不得不停來,讓她下馬休息會再上路。
這世上的機緣真是說不清楚,她剛從馬背上滑下來,崔寅就兩眼一黑直接摔地上去了,她想也沒想強忍着不适拔腿就跑,一路上都在想崔寅可别突然醒過來再回頭追她,跑了很久直等到實在跑不動了,她才找個隐蔽的灌木叢躲起來,四周很安靜,偶爾會傳來幾聲鳥鳴,她隻聽着自己的心撲通撲通亂跳,怎麼也平不下來,挨到晌午的時候遇上一隊商旅路過,她便大着膽子上去攔人,隻說自己是投奔親戚的,走到這裡迷了路,問能不能捎她一程。
有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笑着把她拽上拉貨的馬車,問她,“小兄弟你是到哪裡下車?”
她說是常平,白雲觀。
心裡還記挂着庭降的傷勢,這會子也不知道發現她丢了沒有,萬一再拖着傷四處找她,她想着就忍不住掉眼淚。
小姑娘見她一哭急了,掏出手帕子給她擦眼淚,“你别哭呀,咱們正好是去常平城送貨的,你就跟着咱們走甭擔心,一定送你去白雲觀。”
她紅着眼眶子點頭,“多謝姑娘,姑娘你是個好人哩。”
“這誰還沒有難處的時候,咱們跑腳程的在路上免不得會遇上幾個像你這樣兒的,拉貨也是拉,能載你一程也算咱們的緣分。我叫花鈴铛,今年十六,是這個車隊的老闆,你呢?”
長生抹一把眼淚,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叫長生,比你大些,十七了,家住長安。”
“喲,”花鈴铛笑,“那我還得管你叫聲哥哥了。瞧你這打扮是有錢人家的書童吧?”
她也沒多說話,老實的點點頭。
花鈴铛從車上拿了裝水的囊給她,“你喝些水吧。”見她不想說話,花鈴铛就轉頭去和其他人說話去了。
長生喝兩口水,坐在裝滿米糠的麻袋上聽花鈴铛他們說笑,心裡盼着快些到常平城,也不知道這會子庭降急成什麼樣了。
恍惚聽花鈴铛在笑罵,“張奇你個潑才,我哪裡見色起意?長得好看還不許我說說了?再說人家說話溫柔的像水兒一樣,哪像你成日裡不挨兩鞭子心裡難受!”
她拉回思緒聽着,覺得這個姑娘年紀雖然小,卻特别爽朗。
“老闆,就是再溫柔的像水兒,那也不是你這身份能高攀的上的,我瞧着那麼大一塊黑腰牌,是内廷佐領。長安城姓崔的又在王府裡頭當差的就那麼一家,咱們這跑小買賣的還能入的了人家的眼?”張奇叼根枯黃的狗尾巴草,繼續悶頭趕車去了,顯然是對自己老闆的話有怨氣。
花鈴铛打了他一下,“還說,你可真讨人厭。”
長生悶過味兒來,半天了過往的隻有花鈴铛這隊人,他們說的八成是崔寅,不自覺的就縮了縮脖子,看來花鈴铛不光給她搭車,之前還救過崔寅。
結束了這個話題,花鈴铛唱起歌兒來,她唱的歌特别好聽,像微風拂過的湖水,帶着拗口的方言,山幺幺滴那個遍地哩來花新鮮,湖裡波波碧潭潭裡格荷田田……
長生說,“這歌兒我也會。”
花鈴铛新奇的看着她,“哥哥也會?”
她說會,接着花鈴铛的詞兒往下唱:“荷田田滴那個玉亭亭來紅透天,呀個情哥哥來花妹妹紅燭綿綿紅帳暖……”說不清是什麼滋味,苦澀難言。
忽然就覺得很累,她不想回去看庭降了,車隊緊趕慢趕到了酉時才入常平城,她和花鈴铛他們在城門口分開,臨走的時候,花鈴铛塞給她些盤纏,說他們商隊到處都有分号,不是大買賣平時就是幫人送送糧草什麼的,要是她遇到難處就到彙豐商号找人,說花鈴铛的名字保準管用。
長生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把這話深深記下了,想着哪天回了長安城就托人打聽花鈴铛,送上一份大大的謝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