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不是二哥兒。
緊繃着的神經突然放松下來,長生雙腿一軟栽了下去,春枝蝦腰去扶她,沒碰到人,擡眼一瞧,春枝直接跪地上了。
“官家聖安。”
長生被庭降結結實實撈在懷裡,身子篩糠似的抖,勉強回他個笑,“我想着你定是累了……”
“所以你就偷偷溜出郡衙,連個招呼都不打?省的朕心裡多怕得慌麼?”他橫眉豎眼,打橫把她抱起來,“我看,是不宜再繼續留在泗水了,得快些回長安。”
“可是,二哥兒人還沒找着呀。”她又急又是擔憂,“人是追着我出來的,不好好把他帶回去,我怎麼給沈大人交代?”
“交代?”他忽然頓住腳,臉色十分不好,都快和他腰間的青緺绶帶同色了,“朕用得上同一個三品通政交代?”
小起的時候順道去看她,進屋發現黑燈瞎火的沒人,他急火攻心逮着廷牧好一頓責罵,把外頭守着的錦衣衛叫進屋一盤問,說去了王思莟的住處,他帶着人親自去找,到偏院才發現,她壓根兒就沒見王思莟。
郡丞睡得莽裡莽撞,被砸門叫起來後是跑着把郡衙的衙差全部召集起來的,班房值班的人把春枝借衣裳的事兒一說,他才知道,原來她是偷偷跟着字識溜出了郡衙,拖着一身傷隻為了去找沈修瑾!
他吃了好大的飛醋,桌子角都掰斷一塊,本以為經此一回長生和他情孚意合了,可她還滿心裡惦記着旁人,甚至不辭而别偷偷尋找,至他于何地?
他問廷牧,到底他哪裡不好?怎麼就是比不上那淋個雨都能差點沒命的人?
廷牧說,可能是沈修瑾柔弱不能自理,叫聖人一看就我見猶憐。
她就那麼喜歡柔弱的?
現在也是,明明躺在他懷裡,卻口口聲聲二哥兒二哥兒的。
他平常端着架子從來正經,遇上什麼事兒不急不慌,身子跟鐵打的一樣,那是他的身份擺着,百姓朝臣需要他兵臨城下臨危不懼,需要他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他是官家啊,如何能真正同沈修瑾這樣的官兒子一般?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放下宮裡的一堆事兒,撇下那幫天天拿聖賢規矩約束他的朝臣們,追着她一路到泗水來,不為旁的,就為她有危險的時候他能在她身邊,做上輩子他沒能做到的事。
她卻這樣,逼他。
“你……你眼睛瞪這麼大做什麼?”她也惱,覺得受了天大的委屈,“二哥兒他,他是喜歡我,可我們止乎禮,從沒做過什麼越矩的事兒,你若覺得你親封的皇後給你丢人現眼,你廢了旨意便好,你兇我什麼?”
一時情急口不擇言,話說完長生已經後悔了,氣氛劍拔弩張,他态度也沒好哪裡去,她一咬牙,後悔歸後悔,她可一點都沒打算同他道歉,掙紮着要下地。
她從來沒有和他大聲說過話,雖然上輩子是個手能提肩能扛的大咧咧,可對庭降她其實骨子裡有些自卑的,尤其在知道他是太子爺的時候,甚至萌生過退意,現在都敢和他大聲吼了,她覺得自己真是長出息了。
執拗的一定要下來自己走,不理他,如果他真的因為這件事就廢黜封後的旨意,就權當這輩子沒緣分,她本來也沒打算嫁給他。
可她越掙紮,他就抱的越緊,兩個人鬥氣似的,誰也不讓着誰,把旁邊的錦衣衛和春枝都看傻了,官家和聖人鬧起脾氣來,竟然也像平頭夫妻一樣沒計較。
春枝暗暗替長生捏着把汗,咬唇直巴望,心道姑娘你可千萬别和官家硬着來,萬一真惹怒了官家,被官家退婚的女子以後可還怎麼嫁出去?哪家敢娶?
長生錘着庭降的胸口,給他氣哭了,哭的悲戚綿長,“庭得意,你放開我!”
“不放。”他幹脆把她扛在肩上,掉過她的臉對着自己的背,“你要哭就哭,想哭多久就哭多久,朕原本就不是憐香惜玉的人,你别當朕真是個溫和的性子,往後别在朕的面前這樣共情别的男人,朕嫉妒心重,沒準兒一生氣,本不該死的人就突然死了。”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他的皇後為了别的男人東奔西走,壓根不給他留一點臉,他是叫她氣的很了,因着上輩子的事兒,他對她一直懷着歉疚感,想盡可能的彌補她,但前提條件是,她仍然是那個一心隻有庭降的長生,如果不是了,那就搶,本來婚事也是他搶過來的,他不必處處都順着她,就算強扭的瓜不甜,他也要強扭。
長生有些傻了,被粗魯的調換位置碰到受傷的手指,疼的她呲牙咧嘴,他隻扛着她走,壓根就不理她疼不疼,舒不舒坦,心裡難不難受,她做什麼都沒有用,他就是不理她,不再說話,漠然置之。
她捶打幾番,自讨沒趣,抹抹眼淚幹脆鹹魚一樣任由他扛着,繞過野塘子,長生數完六隻大白鵝,九株沿河柳,七十八塊大石頭,才到正經路上來,路上停着一輛灰不溜秋的馬車。
廷牧搓手站在馬車旁,一副着急的神情,看見他們回來,滿臉堆笑的迎上前,道:“可算是找着人了。”
長生剛想說話,就給一下子塞進馬車裡,差點摔到座子上。
“朕說過,朕從來都不是憐香惜玉的性子,皇後是老實些,還是準備為了沈修瑾,跟朕豁命?”他鐵青着臉子坐在她對面,一點好好說話的樣子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