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謝琇所做的事,都不知道是更讓範随玉生氣一些,還是更讓高韶瑛本人生氣一些。
在她說完“不如我們一起來做吧”這句細想起來簡直是虎狼之詞的下一刻,她就以猛虎下山之勢,毫無預兆地猛然撲了上去,吧唧一下就把高大少爺拍倒在了落滿樹葉、泥土也被今天的細雨浸得有一點松軟的山坡上。
他們倒下去的地方剛好是一處緩坡,高韶瑛倒在地上,後背靠着緩坡,手裡的傘也落到了一旁。
他的喉間發出一聲既像是震驚、又像是不可置信的“呃!”,可是他一點都不敢立刻直起身來。
因為謝琇在高韶瑛跌下去的時候是正面猛撲的狀态,所以剛好壓在他身上。而高韶瑛此刻隻要稍微擡起上半身,他的鼻子說不定就會碰到謝琇壓得很低的臉。
他的身軀完全僵住了,一動都不敢動。
而謝琇此刻也差一點被自己内心洶湧而上的尴尬感給淹死。
……她隻想小小地撲一下高大少爺,制造一點切入故事線的氣氛;而在她預想中,最佳的情形,也就是撲進高大少爺的懷中、而高大少爺吓得忘記了把她推開而已。哪裡知道她這到底是一身什麼蠻力,居然啪叽一聲就把高大少爺推倒了!自己還壓在他的身上!一副馬上就要霸王硬上弓的樣子!這像什麼門派首徒、正義女俠,不如說更像是欺負人家大少爺經脈破損、無法動武,就恃武行兇、攔路劫色的山大王!
尤其是高大少爺喪失武力值、又不能發暗器之後,居然變成了這樣——他的喉間發出的那聲下意識的悶哼,配上他修長健美的身軀貼合上去的美妙觸感,一瞬間就電得謝琇的頭發都快要豎起來了。
她的臉頰唰地一下漲得通紅,頭頂都快要冒煙了。
“呃……這……我……”她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個整句來。
現在高大少爺手中的傘也丢到了一旁,天空中落下的細密雨珠,很快就浸濕了他的頭發和面容,甚至在那雙因為彼此間的距離接近而顯得格外不科學的長睫上,也沾染了點點細小的水珠。他眨一眨眼睛,長睫上的小水滴就彙成一條細細的水線,沿着他的下眼睑和顴骨,一路曲曲折折地蜿蜒流到他略顯蒼白的面頰上。
謝琇覺得自己的腦袋裡轟地一聲,有一把大火爆燃了起來。
……不,不是沉迷美色的時刻啊!
她的理智還危險地維系着最後的一絲清明,她慌忙想要直起身來,從他身上讓開。
“那、那個……我、我隻是……”她一邊結結巴巴,徒勞地想要解釋什麼,一邊用手撐在他的肩頭,想要撐起自己的上身。
可是,下一刻,她卻看到那雙幽深的眼睛又眨了眨,長睫上細密的雨珠因為這個閉眼的動作而抖了抖。
她聽見高韶瑛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然後,他什麼也沒說,眼睛閉上了也沒有再張開,就那麼伸出手,張開五指扣住她的腦後,略一用力,就将她的臉重新壓了下來,壓向他自己。
謝琇毫無心理準備,差一點兒撞上他的鼻子。幸好她在碰上的前一瞬間,略略側了一下臉,錯開他的鼻尖;然後,他們兩人的嘴唇就碰到了一起。
他們的唇上都被雨珠沾濕,呼吸之間帶着微涼的潮氣。謝琇感覺高韶瑛按着她的後腦,将她的臉緊緊按向他的,雙唇之間密密貼着,幾乎沒有一絲縫隙。那與其說是“接吻”,不如說是好像想用蠻力直接把她整個人壓入他的身軀内,好填補那具軀殼深處所傳來的無盡空虛之感似的。
雖然那種反應毫無技巧可言,但是在謝琇看來,有那麼一瞬間,她仿佛能夠透過高韶瑛緊閉的雙眼、緊繃的身軀、緊緊壓住她後腦,糾纏住她的雙手,體會到一絲他從軀體深處絞出的那種幾近絕望的饑餓與渴望——
好吧。她想。
雖然她也不是什麼高手,但是好歹有點起碼的知識。
高大少爺很顯然是新手上路頭一回,她總不能讓他們事後想起來,這個吻留下的印象隻有“慘絕人寰”四個字吧!
謝琇深吸一口氣,伸手捧住了高韶瑛的臉側。然後,她微微啟開雙唇,試着伸出一點舌尖,輕輕舔舐了一下他的嘴唇。
高韶瑛猛地愣住了。
謝琇就趁着高韶瑛因為遭到突襲而愣神的工夫,徑直撬開了他的薄唇和齒縫,勾着他的舌尖,笨拙地嬉戲。
起初她還覺得有點尴尬,有點羞恥,因為她自己的吻技也不太夠用,這個吻愈是深入、愈是能顯出她的生澀來;可是當高韶瑛回過神來,移動了一下,仿佛是理智回籠,想要把她推開的時候,她忽而福至心靈,飛快吸吮了一下他的下唇,還就此那麼叼住了那片柔軟濕潤的唇瓣,含在齒間輕輕厮磨。
然後他一下子就呆在那裡,像是整個人被按下了暫停鍵那樣,似乎在短暫的時間内完全任由她擺布了——她心底潛藏的那些壞分子就全部都湧了上來。
她竭力回憶了一下自己看過的所有的吻戲,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然後在高韶瑛身上加以複制粘貼。
而高韶瑛則是個學習能力極強的好學生。他幾乎在呆滞了不到一分鐘之後,就開始笨拙地學習她從唇上傳遞給他的技巧,并且很快就學以緻用,發揚光大——
最後那天,當他們回到高家的時候,頭發盡濕,衣服都沾滿了泥土和碎樹葉,髒兮兮的不能看——高韶瑛不得不動用了一點他長期身為下一任家主繼承人所自然而然積攢下來的特權優勢,從一個極小的、平時幾乎不開的側門溜了回去。
謝琇其實有一點疑心高家的家主高峥對此未必完全不知情,但是她思考之後,覺得說不定高峥對此保持了沉默,也是因為有一點樂見其成在其中。
因為謝琇隻是個天資平平、不入流的小門派的首徒,配高家不世出的武學天才、未來家主五少爺,是差了很多點兒;然而她圖謀的對象一旦改成已經天資盡毀、隻是在高家的小天才接任家主之前暫代處理點俗務的老大,似乎就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高韶瑛目前還是現任少主,所以他經常要為了處理事務而在外奔波;而定儀宗的宗門所在地就在劍南東北方、距離劍南不遠的興溪城,因此高韶瑛似乎從那之後就刻意加大了巡視劍南北部與東部産業的頻率,也經常借機離開劍南,前來興溪找她。
謝琇對此也頗為歡迎。老實說,她緊貼着他的故事線跑一遍,大概就可以省事不用自己再重新構思一條了。每次這麼一想,她就對着高韶瑛格外溫柔寬容。
而且,高韶瑛雖然在初見時一副十分厲害的模樣,但被她撲倒在地吻過之後,就在她面前顯得尤其溫順,和從前相比簡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這種“溫順”,并不是說他處事的風格有了多少改變,也不是說他對待别人就能親切多少;他在别的人或别的事面前似乎一切如故,隻是他在她面前,好像一下子就被那個雨中的吻叩開了所有的防線,翻轉過來攤開手腳,露出柔軟而缺乏防禦的肚皮,收斂起所有的尖刺,任她撫摸,任她引導——
坦白說,謝琇壓根就沒有想到,這一條感情線展開得這麼迅捷而順暢。高韶瑛就好像一點也不懂得拒絕她的好感一樣,完全沒有了初次見面時那種兇巴巴的模樣,每次來到興溪、見到她之後,簡直就溫順得近乎任她予取予求。
他陪她逛街,替她買下那些她多看了幾眼的東西,和她一起坐在路旁的小攤上喝羊湯,和她一起坐在酒樓的雅間裡品嘗精美的菜肴,又或者買一壇酒,半夜兩個人一起爬到屋頂上去,無論是客棧的屋頂還是定儀宗裡她那個小院的屋頂,他們都并肩坐着,看看月亮,看看星辰,看看夜空,喝下酒壇子裡的酒,說許許多多的話,就好像從來沒有和任何人這麼接近過。
高韶瑛第一次在謝琇面前喝醉的時候,顯得異常乖順。他搖搖晃晃地從房頂上爬下來,把她送回屋,硬要讓她坐在床上,說要替她脫鞋。
謝琇那一次并未喝醉,被他的要求尴尬得腦門子冒煙,勉強答應下來之後,就眼看着他真的隻替她脫掉了兩隻鞋,還幫她把鞋子整整齊齊地并排擺在床前,然後就一定要她躺下來睡覺,好像渾然忘記了她還衣着齊整。
謝琇也不好同一個醉鬼争辯,勉強合衣躺下,然後眼看着高韶瑛把一旁的被子拉開,嚴絲合縫地蓋在她身上,繼而還自言自語地重新過了一遍睡覺前的準備流程:
“鞋子脫了嗎?脫了。放好了嗎?放好了。被子蓋好了嗎?蓋好了。……好了,現在可以安心睡了。”
謝琇:“……”
不,這是什麼忽然變身的爹系男友。
一定是他以前照顧弟弟們的那些習慣突然發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