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
傳說中“地上學校”真是誤人子弟,教出來的“漿果專家”都看不懂漿果臉色。
然後口琴聲起了韻。
片刻,烏鴉悄然睜開了眼。
可能是凸嘴吹口琴得天獨厚,索菲亞小姐的口琴水平很高。烏鴉不是“知音”,卻也從曲調裡聽出了好怅然的離别意。
忽然,他空蕩蕩的腦子裡劃過幾個畫面,時間、地點、人物都不清楚,隻依稀是他要出發去什麼地方,走出幾步又回頭,看見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站在不遠處,正目送着他。
他朝那人揮手、倒退着走了幾步,半帶玩笑地哼唱“再見了媽媽,今晚我就要遠航”,但心裡其實知道,不會“再見”了。
口琴聲裡,烏鴉凝視着低矮的天花闆,想知道送别他的人是誰,他自己又是誰。
“媽媽”……但他的生母不是伯爵嗎?那人影雖然看不清面貌,看體型不像女士……那會是誰呢?
口琴聲停了,小姐的尖嘴伸過來:“烏鴉在想什麼?”
烏鴉一把抓回遊離的思緒專注此刻,開始套話:“面……包。”
小姐愣了一下,随後了然:“我知道了,面包以前也總是吹口琴給你聽,是吧?那還是我教她的。”
烏鴉扭頭看它,小姐就怅然道:“她跟你一樣漂亮,從小養在我這裡,又會唱歌,又會吹口琴,後來我去上學才把她送回養殖場……現在我想起她來都可惜。”
啊,“可惜”。
鼠頭小姐憐愛地用毛爪摸了摸烏鴉的頭發:“傻瓜,你聽不懂這些吧?還是你好養。”
烏鴉感覺自己還是能聽懂一點的,比如鼠頭人的壽命可能比漿果長很多。
小姐:“我第一次養漿果嘛,以前淨顧着好玩,瞎教了她好多東西。去年我放假回來,看她快要生了,就想讓她到我這吃幾天小竈,她随便翻畫冊看我也沒管。唉,我哪知道漿果的腦子那麼容易‘撐着’呢……”
這麼說,面包臨死前,在索菲亞小姐的鼠窩裡住過一陣,這期間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鼠頭小姐的門突然打開了,查爾斯先生探頭進來:“索菲亞,快來!豬佬們來擺攤了!”
小姐的惆怅被打斷了,無奈扭頭:“叔,跟你說多少次了,豬佬的貨來路不正……”
偉大的先生在這一點上很接地氣,它就跟全世界老年保健品的目标客群一樣,笃信自己是随時能占到便宜的“天選之子”。
先生:“廢話,要不怎麼撿漏?”
小姐證實了鼠頭人也有翻白眼功能。
“這回他們帶的可是好貨,保準你在地面上都沒見過!”
“等等,我鎖門,不然漿果又跑出去!”
“哎呀快點!”
先生一個滑鏟飛來,把索菲亞小姐連鼠帶帽子,一起鏟走了。
“咣當”一聲房門落鎖,烏鴉也不着急。躺了一會兒,他攢了點力氣,才慢吞吞地爬起來。
烏鴉先是拿着香薰蠟燭在鼠頭小姐在屋裡轉了幾圈,把小姐的毛膠噴霧、指甲油、藏酒都翻出來聞了聞,放在一堆,又去研究書櫃。書櫃下半部分鎖着,最高處是一排擺在外面的架子,上面放着幾本破舊的兒童識字畫冊。
借着燭光,烏鴉花了一點時間,把畫冊從頭翻到了尾。有的地方已經被翻爛了,書頁上留下了清晰的手指印,是人手。
他歎了口氣,抱着畫冊,翻到月份日期那一課,綜合之前罐頭朋友們教的數字,研究起牆上的月曆。
月曆已經翻到了十月——鼠頭人常年住在不見天日的地下,居然使用太陽曆,也是以七天為一星期。
更怪的是,這月曆是從十一月開始的,十月是一年中最後一個月。
烏鴉一頭霧水,反複确認了幾遍,十一月開頭那幾天确實印着“新年假期”。
什麼毛病?給“十一月”改個名叫“一月”犯法?
信息不足,他隻好先把疑惑放下。
月曆上大多數頁面都很新,隻有十一月、五月兩頁上落了土,看來索菲亞小姐是在“地面”住校,一年大概就年中、年底兩次假。
短暫的假期裡,她把自己以前的寵物從漿果圈裡帶出來玩……照顧幾天,然後某天出門忘了鎖門,面包偷偷跑出去了。
已知,面包從小就是索菲亞小姐的寵物,養了許多年,聽起來一直很安分,為什麼那次會跑出去?
是索菲亞以前從沒忘記過鎖門?還是面包當時聽見……看見了什麼?
烏鴉的目光落在房間裡唯一的窗戶上。
鼠頭人對采光和通風要求不高,窗戶都很小,小姐房間的窗戶正對着這座大樓的後門。從窗口往外望,除了滿眼密密麻麻的破樓爛房,就是公寓樓後門的一條羊腸小路——鼠頭人聚居區裡很多這種小路,不比查爾斯先生的腰粗多少,隻供一鼠通行。
這小路一頭應該是漿果圈的方向,另一頭不知通往哪。
烏鴉靠在窗邊等了一會兒,小路上一直無鼠通過。這麼等也不是辦法,他就決定幹一點符合智障身份的事。
烏鴉把小姐的桌布枕巾床單都揭了下來,桌布打成個布兜,當背包斜挎;枕巾包在後腦勺上,繞到鼻子底下打了個結,裹住礙事的長發;最後,他把床單往肩頭一搭當披風,“呼啦”一抖獵獵作響,感覺自己賊他貓頭帥。
這時,門“吱呀”一下開了,幾隻小鼠頭探了進來——灰鼠家族的幾個孩子大概知道大人出門了,偷了鑰匙進來看漿果。
烏鴉:哎喲,剛瞌睡就來枕頭。
一片閃爍的燭光中,烏鴉緩緩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
鼠頭幼崽們:“哇!”
然後一個抱枕朝它們砸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