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就這麼直接地坐了下來,忌諱仍還是有着的,他将另一隻手中所握的經書卷了卷,放到我和他的中間,這才再次開口,對我道:“出家人可能是有些多管閑事了,但剛才一路過來,雖然日頭灼灼,隻有您這兒看起來有點陰沉。所以我想,要不是您健康狀況有點問題,那麼近來生活上……是不是有什麼不太順心的事發生,所以來這裡上上香?但上香有上香的講究規矩,不知道居士您肯不肯聽我多嘴兩句?”
聽他說到這裡,原是顧慮着對方的身份沒敢對他用正眼相看,這會兒倒是忍不住擡頭仔細朝他瞧了眼。
看他模樣倒是生得挺周正,眉清目秀,斯斯文文,怎麼好工作不做,偏在廟裡扮假和尚做個搞推銷的。
琢磨着,沒吭聲,我把頭别到一邊,隻當是沒聽見他的話在看風景。
見狀他也就沒再繼續說什麼,隻有些尴尬地輕了下嗓子安靜在邊上坐了會兒,然後想起了什麼,低頭把脖子上挂着的那隻香袋打開,在裡頭悉悉索索翻了一陣。
過了片刻翻出一張名片似的東西,雙手遞呈到我面前,笑了笑:“今天碰見也算是個緣分,居士如果不嫌棄,把這個收下吧。開過光,雖然不能說有特别大的用處,但也算是可以保一下居家平安之類……”
“多少錢。”沒等他把話說完,我打斷了問。
他面色再次有些尴尬,畢竟雖是做推銷的,但看起來年紀跟我相仿,至多剛從學校畢業,臉皮子嫩,跟那些老手自然不能比,說上幾句就有點臉紅。“這個,原是不要錢的,但納點錢也是收份心意,可增福的,居士看着給就行了。”
我再次朝他那張臉看了兩眼。
原是想幹脆拒絕,但想到這種人通常纏人得很,不買下有得好沒完沒了,又想想這兩天自己所遭遇的種種,于是順手接了過來。
接到手裡看了看,原來是一張名片大小的護身符。符上印着張菩薩像,用的墨水也是夠廉價,東一塊深,西一塊淺,這麼山寨的貨至多一塊錢的工本費,但這麼點錢倒也拿不出手,于是沒說什麼,直接從衣兜裡摸出十塊錢,遞給了他。
收下錢他雙手合十朝我笑了笑:“多謝居士,菩薩一定會保佑居士的。”原以為他說完客套話馬上就會離開,誰知緊跟着聽見他又道,“還是要說,今天碰見确實是個緣分,不知道居士願不願意留下一個聯系方式之類,好方便以後聯系。”
我一聽愣了。
這和尚,怎麼還沒完沒了了,拿到了錢居然還要問别人要聯系方式,要不要幹脆在天王殿裡泡妞啊?當即有些惱,又被太陽曬得腦子有點發熱,我嗆聲道:“你真是這廟裡的和尚麼?假的吧。”
“出家人不打诳語。”
“頭上連香洞都沒燙,也好意思說自己是出家人?”
“居士如果不信,那麼……”
“和尚,”沒等他把話說完,我心知這種人一旦有心要纏,絕對是沒完沒了,而我又偏偏是個無處可去的,哪裡繞得過他。所以幹脆站起身,用力拍了拍褲子:“大家都很忙,有緣再會吧,時間不早我得去上香了。”
聽我這一說,他臉再次微微一紅,迅速将還沒來得及說出得話咽了回去。然後看了眼手表,擡頭朝我笑笑:“也是,再晚點廟裡要關門了,耽擱居士上香總不是好事,那就有緣再會吧。”
說完,雙手合十看着我,仍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我明白這地方是沒辦法再繼續逗留下去的了,隻能裝作要去天王殿的方向一路往前走,走着走着,忽聽身後那和尚宣了聲佛号,随後古古怪怪念了句:“彌勒真彌勒,分身千百億,時時示時人,時人自不知……”
聽着好像蠻高深的樣子,我正忍不住想要回頭朝他看上一眼,而他緊跟而來一句話,迅速打消了我這念頭:
“居士,紙符背後有和尚的聯系方式,今後如果碰巧有用得着的,盡可以聯系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