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職。”
“對嘛,然後我們院輔導員都是今天提前返校。辦公室裡有個男老師叫方德遠,下午去學工辦的時候遇見你了,回來以後就跟我們說,這一級新生有福利了,碰上了個大美人輔導員。”
“……”
别枝的笑意分毫未變。似乎是對這樣的誇贊欣然受用,又泰然處之。
可如果毛黛甯觀察得再細微一點,或是對她再了解一些,就會發現在自己說出“有福利了”這幾個字的一瞬,女孩淺咖色的眸子裡,有涼淡的厭惡情緒一掠而過。
自然不是沖她,而是沖着被她轉達了原話的人。
可惜毛黛甯毫無察覺:“本來我們還以為是方德遠誇張呢,今晚見了你本人,才發現完全沒有!”
“……”
兩人一路往理學院院辦公室去,毛黛甯喋喋不休,很快就轉向她積怨已久的工作:“你說你長這麼漂亮,做什麼不好,怎麼來當輔導員了呢?”
“輔導員不好麼,每年有兩個長假。”
“呵呵,長假是不假,但就算假期也要保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二十四小時不關機,随叫随到;學校和學生還都把你當文武雙全鋼鐵俠,上到為愛跳樓下到例假忘帶姨媽巾,大事小事全找你——知道的是輔導員,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高級保姆呢。”
“就我當輔導員這一年遇上的離譜奇葩事,比前面二十四年加起來都多……”
眼見着一路到了院辦樓下,毛黛甯才反應過來,這一路上似乎都是自己在說話。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我是不是話太多了?”
“沒關系,我喜歡熱鬧,”别枝一頓,彎眸莞爾,“所以才來大學工作嘛。”
毛黛甯又叫這個笑容恍惚了下,回神,兩人已經進了安靜的理學院辦公樓。
她遲疑幾秒,壓低聲問:“冒昧問一下,你有男朋友嗎?”
這個問題作為認識不足十分鐘的同事,問得确實冒昧。
不過别枝沒點破,隻笑了下:“沒有。”
“啊,”毛黛甯眼神更遲疑了,“作為比你早入職一年的輔導員,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嗯?”
“你長這麼漂亮吧,對别的職業興許是件好事,但在我們這行裡,還真未必。”
毛黛甯一邊上樓一邊上下看看,确定沒人才道:“就去年,在你之前的這個位置,也是個女輔導員,結果跟她的男學生搞在一起了。”
别枝眨了下眼,适度捧場:“這是,校内違規?”
“我們不是教學崗,不算師生,倒是還好,”毛黛甯擺了擺手,一副見過大場面的模樣,“鬧大了的原因,主要是這個女輔導員的老公跑來學校,把那男學生給打了!”
别枝:“……”
“?”
等等。
誰老公?
在别枝被打開了新世界大門的難得怔滞裡,毛黛甯獲得了八卦的快樂之一。
她直回身,拍拍别枝:“誠心勸你,不管誰問,你對外一定說自己有男朋友——多少能有點擋學生桃花的作用,給自己少點麻煩,是吧?”
“明白了,謝謝,”别枝發自肺腑,“從今晚開始,我就有男朋友了。”
毛黛甯給了她一個“夠上道”的肯定。
兩人到了院内學工辦的小會議室外,敲門前後走了進去。
别枝本來隻想安安靜靜跟着毛黛甯,去會議桌旁坐下,可剛進門,已經到場的輔導員們的目光不算,主位上,院辦那位副主任見了她,眼睛一下就亮起來了。
“哎,别枝來了,來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年過四十的主任劉浩昌笑眯眯地示意别枝,“這位,芝加哥大學心理學的高材生,今年剛回國。心理系的幾位導員應該聽過——國内心理學泰鬥,潘成恩、潘教授——她可是潘教授的得意門生!”
“……”
辨不出真假的嘩然聲,零碎響在會議室内。
繞在别枝身遭的目光頓時翻了幾倍,連會議室内的困頓疲乏,似乎都被别枝身後的金字招牌給消解了。
衆人目光雲集,是贊賞、羨慕,還是排斥、敵意、嫉妒,已經難以一一分辨。
直到落座,毛黛甯驚愕豔羨的眼神都沒從别枝身上撕下來:“你也太厲害了别枝,長得漂亮也就算了,芝大畢業,還是師從潘成恩教授哎。我不是心理系的都聽說過,前幾年他來咱們學院講座那會,簡直是萬人空巷啊。”
别枝笑了下,沒接話,坐進毛黛甯旁邊的椅子裡。
正巧這刻,她另一邊響起個帶笑又帶刺的女聲:“是啊,高材生,直接走教學崗職稱路子都夠用了,跑來跟我們這些二流大學的研究生一起當輔導員,未免太屈才了吧?”
“何芸,你這話就過了啊。”旁邊有人提醒。
“過了嗎?哎呀,你看我這人,開玩笑就是沒個數兒,”叫何芸的女輔導員擡頭,眨了眨被睫毛膏拉長的眼睫,“别老師是吧?我說話直,你别介意呀。”
别枝的時差還沒倒好,昨晚隻睡了三個多小時,又折騰一天下來,此刻毫無斬妖除魔的心氣兒,她彎着眸勾着笑,一副沒脾氣好乖巧的模樣:“沒關系。”
“……”
裝什麼白蓮花。
何芸冷了笑臉,暗自抛給她個白眼,拿着手持鏡子,扭過臉去抹眼角蹭花的睫毛膏了。
-
新學期規劃會議又開了一個半鐘,才終于在此起彼伏的呵欠聲裡,把一群困死鬼給放回去了。
有幾個輔導員老師住學校宿舍。
别枝跟着餘下的人往外走,出樓時她看了眼手機,還差十分鐘就0點了。
她身旁,幾個年輕輔導員撺掇着,要一起去學校外西邊一條街上喝酒。
“這個點兒還去酒吧?你們可真有精力。”毛黛甯語氣有點猶疑,似乎在将去不去間糾結。
“就是這個點兒了,所以才去啊。開學後可就隻有周末空了,還容易撞學生,真不一起?”
“去哪家?”
“驚鵲呗,還能哪家。”
“整個西城區,都得數那家的帥哥美女最多了。哎毛黛甯,你不一直想見見他們酒吧老闆嗎,說不定今晚人就在呢?”
毛黛甯明顯意動,扭頭看别枝:“别枝,你去嗎?”
别枝正對着手機上,費文瑄一個多小時前發來的那條消息,輕慢地蹙起眉來。
聞言她心不在焉地擡眸:“嗯?去哪。”
“學校隔壁街一家酒吧。聽說老闆可帥了!寬肩長腿公狗腰,見過的都說是極品天菜,西城區一絕!”
毛黛甯豎起根食指,聲音貼近她耳畔,勾着夏夜燥人的玩笑。
“睡上一回,終生難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