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褐色雲彩飄過,吞噬天邊最後一縷的輝光,夜幕悄然而至。茶茶追着夕陽的尾巴步入會客廳,三位老神官正與奇客城領主索拉侯爵親昵交談。
說是親昵交談,場面更接近于單箭頭的貼貼。以克裡克神官為首的三人變着花樣拍青年侯爵的馬屁,當事人卻敷衍哼聲,直到少女走近他們。
“哈哈,看來我的下屬也趕在最後關頭準時抵達了。那就讓我們開始吧,克裡克閣下?”青年侯爵說着,揮動領主權杖撥開老頭們,邁着優雅的步子入座。
克裡克神官笑容一頓,暗中咒罵索拉一番,這才招手示意侍從上前。白衣侍從恭敬地呈上一盞紅絲絨托盤,托盤内盛有一尊球型水晶塔盒,影影綽綽可見數枚木片。
索拉侯爵眉頭一皺,舞動魔法揭開尖尖的水晶蓋子,疑惑道:“這是......?克拉克閣下,你能否介紹一二?”
克拉克含笑點頭,挺起胸膛走上前來,捏起一枚小木簡,以魔法運載至青年侯爵面前,懸空旋轉展示:“尊敬的索拉閣下,請允許我先告罪。我并未采用文書撰寫我的主意,身為禦封的神官,我不能在不公正的前提下赢得勝利。因此我同樣選擇了呈上失誤作品,希望英明的閣下能夠準許我的自作主張。”
——以上都是冠冕堂皇的假話。
數小時前,克裡克神官已将計劃書撰寫得差不多。他原本打着搶先一步的主意走向會客廳,途中遇到同行的兩位神官,莫布拉神官與蘭德從屬神官。
這兩位老神官雖然已過耳順之年,畢竟曾徒步王國大陸,身子骨較普通老頭結實,稍作休息便恢複神智。他們一緻認為克裡克的做法并非最佳之選。
“克裡克閣下,且聽我一言。文書策略乍看比村姑手作物更具學識,實則相反!”
“莫布拉閣下說得正是!虛無缥缈的計謀怎能敵得過眼前切切實實存在的物品呢?克裡克閣下,我懇求您三思!”
克裡克神官面對兩位同仁的勸誡,心生動搖,遲疑道:“那......”
“不如交由我與蘭德!”莫布拉神官搶先開口,急于洗清身上的污名。他心中不無怨恨,隻是說來好笑,潑髒水的那個人恰巧也是他唯一擺脫罪名的希望。兩廂權衡,他屈服于現實,選擇“仗義相助”。
蘭德從屬神官的情況也是一樣。他急需一個展示自己智慧與能力的機遇,以免歸位後被追責、降職。平民出身的他絕無第二次爬上高位的機緣,一旦墜落便是萬劫不複。
克裡克故作猶豫,為難地點點頭,心中再次打響算盤。既然兩位同仁拼盡全力要參與到這場比賽中來,那麼萬一疏漏落敗,查克主教與諾蘭大神官也不會怪罪于他——所有的責任都在于急功好利的莫布拉、蘭德身上。
三個老頭相視一笑,重新诠釋三心兩意,憑着一股貪婪與危機感,竟然也趕在日落前作出了實物。
然而他們的作品并未博得青年侯爵的寵愛。他懶洋洋掀掀眼皮,禮貌性發問:“閣下已然完成了作品,我準不準許又有什麼區别呢?罷了罷了,克裡克閣下,我隻問這點:你做的可是禱文木刻?”
克裡克神官微微颔首行敬禮,自信地應聲:“不,并不是普通的禱文木刻。閣下可願細看?”
索拉輕歎一口氣,慢吞吞支起身體湊近瞧。果然不是普通的禱文木刻。
“這是用波塞海木制成、篆刻神之花雕紋的禱文木刻!”克裡克神官得意洋洋地介紹道。
青年侯爵頓時認為配合老頭要求仔細去觀察的自己是個傻子。他靠回椅背,厭倦道:“那也是禱文木刻。無論用了什麼材料,做了什麼裝飾,禱文木刻就是禱文木刻,真是無趣的答案。”
旁聽的兩位老神官不悅,沖動的蘭德更是一個健步跨過來,指着精緻的禱文木刻說:“尊敬的侯爵閣下,您再仔細看看?”
索拉擺擺手喊話:“你直接說哪裡不一樣吧,我已經厭棄玩找不同遊戲了。”
蘭德從屬神官輕咳一聲,指尖戳着木刻頂部的小洞解釋:“您瞧,這裡有一個洞!”
索拉像看瘋子一樣看他:“所以呢?”
莫布拉神官也走上前來,為同伴補充說明:“尊敬的侯爵閣下。普通的禱文木刻僅是一枚木簡,而我們的禱文木刻不僅樣式華美,禱文優雅,還創造性地打通了頂部。王國子民購買了這枚禱文木簡,非但能像以往一樣把玩欣賞,還能自備頸鍊懸挂于脖頸,随身攜帶,日夜品讀。”
索拉侯爵和茶茶都被老頭們“破天荒”的主意驚呆了。這要說是創意,确實是前所未有的創意;可要承認他們這樣的創意,總有一種侮辱了人類大腦的厭惡與荒誕感受,令人不由抗拒。
茶茶倒不如想問,為什麼迄今為止沒有人這麼做過?少頃,她想起貴族的奢靡做派,意識到這群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有魔法協助的有錢有權人士根本沒有“方便攜帶”這個概念。他們可以盡情安排侍從與騎士搬運他們所需要的物品。
她不禁敬佩地看着三個老頭。他們比她所預料地更接地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