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珊眼珠子骨碌一轉,哭了:“樂小姐,對不起,對不起,我們、我們讓你買香爐,是逼得沒辦法了呀。我媽得了癌,一天不吃不喝都要花好幾百塊,我和哥實在走投無路了呀……”
樂有薇輕嗤一聲:“你媽生病,是我造成的嗎?你媽生病,你們就有理由把我也弄進醫院嗎?”
李俊等保安擠在門邊,樂有薇對他們招招手,衆人一擁而入,她指着地上兩人,嫌惡道:“帶去隔壁,等警察來。”
李俊略有猶豫,看向葉之南:“葉總……”
葉之南把煙灰彈進香爐裡,對李俊說:“随她。”
對于這種垃圾,不狠狠震懾他們,很快就會去害别人,樂有薇把張珊的手機往桌上一拍,冷聲說:“帶走!”
張家兄妹掙紮,保安們對張帆又是幾腳,張珊一疊聲地罵“不要臉,不要臉”,樂有薇緩過來了,狠勁也回來了,抄起桌上的陶瓷杯,猛砸過去,張珊額頭被砸得鮮血直流,痛叫出聲。
衆保安瞠目,拍賣公司是迎來送往的行當,樂有薇跟着葉之南做事,把他未語先笑,處事圓融學了個十足十,誰曾想,這兩人發起火來,也是如出一轍的狠厲。
張珊疼得抽氣,樂有薇抽了幾張紙巾,把杯子上的血迹擦拭幹淨:“他們是兇犯,就沒有性别,打得。”
衆保安七嘴八舌:“知道了,知道了。”
麻醉劑藥效過了,左上臂傷口一陣陣發疼,膽囊也在疼,樂有薇皺起眉,鄭好趕緊扶着她坐下。樂有薇用腳脖子撈過垃圾桶,吐了起來,鄭好難過地握住她的手。
葉之南讓保安去倒杯熱茶,戴着耳機聽完了電腦的音頻。若那位姓秦的先生沒來,樂有薇可能也能脫險。她錄音時很有技巧,言語直指被對方勒索二十萬,且存在行兇行為。她轉到張帆銀行賬号的那五萬塊即時到賬,更是确鑿的證據,構得上“數額巨大”,此外還有強制猥.亵婦女罪,數罪并罰,不會輕判。
阿豹踏進門:“什麼事?”
樂有薇吐了一陣,鄭好緊握着她的手。阿豹望望她,不再多言,跟着葉之南一起走到露台上,在風聲四起的夜裡,分享着半包煙。
樂有薇捧着熱茶,連喝幾大口,靠着沙發強忍疼痛,鄭好哭了。幼兒園第一天放學,爸爸來接她,她對爸爸說,班裡有個女孩子好漂亮,白白的香香的,像洋娃娃。
那個漂亮得像洋娃娃的小姑娘,變成了眼前這個悍勇的女人。鄭好情不自禁去看葉之南,夜色陡峭,他在抽煙,阿豹在和他說話,他雙眉緊擰,眼神是鄭好從未見過的狠鸷。
相識七年,鄭好眼裡的葉之南說話辦事圓熟,但他一旦嚴肅起來,竟顯出了淩厲感。他看向張家兄妹的眼神盡是冷酷,這讓鄭好很放心,知道他不會放過這兩人。
警察到了,分别對雙方做了筆錄。樂有薇輸液時,秦杉就讓醫生給她做了檢查,出具了傷痕報告,樂有薇交給了警察。
警察押走張家兄妹,柳葉刀被視為兇器,也一并帶走,他們要化驗刀刃上的血迹。葉之南把他們送出門,到這時,他的心才落回原地。貝斯特有很好的律師,能判多重就判多重。前服刑人員阿豹也不是吃素的,他有他的門道,這對兄妹的要挾别想得逞。
樂有薇回辦公室,伸手關了電腦,卻見香爐裡煙頭密布。她怔怔撫摸爐壁,張珊說兩側的耳朵像獅子,實為狻猊。
六歲生日,媽媽送了樂有薇一套《山海經》畫冊,裡面繪有這種異獸。爸爸說,神話裡龍生九子,狻猊是其中之一,因為它喜煙愛坐,工匠人把它刻在香爐上,讓它吞煙吐霧。
媽媽陪同爸爸去青島打貨,收拾行李的時候,爸爸把半條煙藏在一條長褲褲管裡,被媽媽抖出來了:“好啊!”
爸爸耍賴地放回去:“在家裡不讓我抽煙,出海也不讓嗎?”
樂有薇拍着畫冊上的狻猊圖案笑:“爸爸是狻猊!”
爸爸做了個彈煙灰的手勢:“大海是世界上最大的煙灰缸。”樂有薇笑得在沙發上亂滾,“我也想看北方的大海。”
樂有薇隻看過雲州的海,但别人都說,北方的海另有氣象,她聽不大懂,很好奇。媽媽說:“現在太冷了,明年暑假再帶你去。”
記憶潮水般湧來。爸爸說:“在家乖乖聽爺爺奶奶的話,薇薇想要什麼?我們買回來!”
樂有薇比劃着:“想要這麼大的海螺和貝殼,五顔六色的。”
言猶在耳,他們沒有再回來。
那年十一月,一艘大船傾翻于大海,将近三百人失去生命,再也不能回家。
薇薇想要什麼?想要你們平安。可是那時候太小,不懂。
錯了。
葉之南送完警察進來,樂有薇在發呆,半側着臉,他以為她在哭,她卻很快擡起頭,展顔道:“香爐當煙灰缸很别緻。”
她眼中波光潋滟,但沒有哭,葉之南一手夾着煙:“送給我,免得你礙眼。”
樂有薇把煙頭倒掉,遞了過去,葉之南拎起香爐:“太晚了,我送你們回家。”
樂有薇拿過包,鄭好立刻接過去,替她背上。葉之南大步走在前面:“在家休整幾天,鄭好盡快把雜志社的事收尾,過來跟有薇互相照應。”
鄭好一喜:“謝謝葉師兄。”
葉之南笑了一聲:“你剛來,是新人,以後盡量不要這樣喊。”
有樂有薇在場,鄭好放松多了:“知道啦,葉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