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給自己的要求是這樣。
盡管醫生說骨頭已經恢複得很好,可右腿仍有時候使不上力。做動作得花兩倍力氣才能完成一套動作。
他在京城就第一時間跟教練反應了。教練的意思跟他一樣。不行就換人,沒必要舍命陪君子。
可是那會就二月底了,根本沒人願意接手這塊燙水山芋。
傅江雲本來就是頂着壓力回來替隊裡撐着,滑了幾次發現沒有原來好,壓力更是倍增。
他設想過最差的名次不過第五名。因為訓練最差也不過如此,可沒想到實戰那天,他會出現那麼低級的失誤。
坡面障礙技巧比賽是在上午,虞秋池頭一次這麼準時的守着滑雪直播。
傅江雲第五個出場,起跳動作完美,可後續做的幾個動作都有些差強人意。
尤其是後空翻抓闆那會,甚至沒有抓穩。
最後一個最難的高台動作,按照他以往的水平完全是能夠一躍而上并毫不費力的在空中完成幾個逆時針方向的轉圈,可這次他明顯感覺到使不上勁,于是動作被他一筆帶過。
這讓他在這場比賽中本來的優勢大打折扣,最後獲得了七十二點五點分數,位列第六。
裁判很唏噓。
有個裁判甚至在解說時說了一句:“太遺憾了。”
轉播解說員同樣為他感到惋惜:
“傅江雲前兩天的資格賽中表現得很穩,不知為何今日決賽接連出現了好幾次失誤,其實他的首跳動作非常完美,标準的,但似乎是從第一階梯開始,我們明顯能感受到變化。也明顯能感受到傅江雲的狀态不太好,甚至後面放棄了第三跳。”
“很可惜。希望他能在過幾天的大跳台取得更好的成績。”
虞秋池的心懸而未決,到現在終于落地。
落地是萬幸他人沒事。可随及她的心就想一張紙,被用力揉成一團。
比賽結束後,她第一時間拿了手機,可突然沒有給他打電話的勇氣。
鏡頭裡,傅江雲到達終點後撐着紙牆蹲下的樣子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
他肯定很難受。
看了他那麼多次比賽,傅江雲從來都是帶着一身狂風意氣風發沖向終點線,何時有過今天這種,一到終點就撐着牆壁低頭蹲下的樣子。
虞秋池的心髒想被人掐着一樣難受,她好想好想過去抱抱他。如果她在,她一定會第一時間緊緊抱住他,不讓那些媒體圍住他。
虞秋池臉色發白得看着電視裡那些追着他采訪的記者,都沒發現自己竟然眼眶濕潤了。
她可太讨厭這些人了,明明他都那麼難過了,那些記者還要一直問。
傅江雲臨行前的臉與此刻的他重疊。她還記得,他走的那天,那麼高興的吻她,說他很快就回來。
傅江雲,該怎麼辦?
此時此刻,鏡頭直視的人,猶如以往每次采訪一樣,被一群人圍着提問題。
傅江雲依然帶着墨鏡,依舊戰得挺拔。隻不過這次他的墨鏡沒推到頭頂,仔細看,能發現他的臉色其實很蒼白,也一直壓抑着嘴角。
但記者的提問都還算友善。傅江雲耐心站着一一作答。不知道從何處突然冒出成年男子的聲音——
“請問你對這次出戲重大失誤有何感想?”
其餘記者紛紛側頭望去,傅江雲也偏頭看向提問的記者。
那一瞬間特别安靜,傅江雲看了他兩秒後低沉着聲音開口: “我沒什麼感想。但我自己是從來不允許自己出現這種失誤,不論訓練也好比賽也好。可今天這種情況也的确是我自己造成的,今天下去我會好好複盤這次比賽。接下來我也會會好好調整自己。”
“沒事的傅江雲,希望你大跳台加油!!”他對面的幾個女記者安慰他。
傅江雲勉強撐着嘴角跟她們點了點頭,剛才那位讓全場陷入沉默的記者還想說什麼,傅江雲這邊時間差不多了不接受采訪了。
而這場比賽之後,“傅江雲比賽失誤”的詞條迅速沖到熱搜第一。
評論也是兩個風向,一波人覺得比賽勝敗很正常,另一波人則更傾向于嘲諷傅江雲沒用,竟然會出現如此低級失誤。
但總的來說,大多數人還是相信他。再加上後援會發帖大氣加油,很多路人也不覺得這次失敗有什麼。
破障結束後,虞秋池給他發了消息。她自然看到網上那些東西了,就是不清楚傅江雲有沒有看到,或者說他有沒有在意。
晚些時候,傅江雲給虞秋池打了視頻電話。
那會她正洗完澡,她小聲喂了下,對面沒有一點動靜。
虞秋池貼着牆壁緩緩蹲下:“你還好嗎?”
“嗯。”那頭終于傳來他的聲音,傅江雲聲音沙沙的,“我還行……隻是……我對自己挺失望的。”
“沒有人可以一直保持完美狀态,你已經很棒了。”
虞秋池在浴室,相當安靜的環境然後她很快捕捉到對面的一舉一動,她聽到他點煙的聲音,頭一次沒有制止他抽煙,她知道他壓力肯定很大。
“可我還是有點不甘心,明明我在練習的時候,甚至是前兩天的資格賽,都表現得不算差。”傅江雲撐着額頭,無力看向地面。
他一個人在房間裡,突然覺得有那麼點孤獨。
可你要讓他傾訴吧,他說不出口。
隻是突然很想虞秋池,所以給她打了電話,但在電話撥通之前,他都沒想過要跟她掏心談這些。
隻是很想聽聽她的聲音而已。
可她一開口,他就什麼委屈和難過都想說給她聽了。
“我知道的,我也懂你心裡很難受。你隻是缺少了那麼一點兒運氣而已。”虞秋池輕聲道:“而且,你本來就是帶傷戰鬥啊,你已經很了不起了。”
“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比賽的時候腿疼了?”
傅江雲微阖雙目,仰頭吐出一口煙霧,又重重往沙發躺去,眼神空洞地盯着昏黑的天花闆,“不太疼,但就是有些使不上勁兒。”
那邊沉默了幾秒。
他靜靜等着,傅江雲以為她會吵着罵自己,或者說不準許自己參加後天的大跳台,可都沒有。
虞秋池異常平靜,反而跟他說,“那就難怪了。讓那幾個運動員帶傷滑試試?肯定沒你滑得好。你已經很厲害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下場比賽保護好自己,其實你那個動作就很好。”
她指的是那個被他一筆帶過的動作,因為那會兒他其實對這場比賽的結果已經有了大緻判斷,并且他也的确沒力氣做空翻旋轉了,他不可以讓自己在這用盡全力拉傷韌帶,他必須為後面比賽着想。
“反正你給我聽着,下場比賽不要拼盡全力,你這個情況不同,你要拼盡全力的話,又得打石膏了。”傅江雲久久不回應,虞秋池喊了他一聲:“你隻要平平安安比完賽就好了,名次重要,也沒那麼重要。”
“你要知道,你是個傷病人員,也不想比完這賽,在家裡又修養半年吧。”
孰輕孰重,虞秋池相信他明白。
傅江雲很意外,他以為就算她不罵他,也會跟所有人一樣讓他下場加油。
可虞秋池隻希望他平安。
虞秋池也不傻,她早就猜到傅江雲肯定是推動原因影響了發揮。他說不太疼,那肯定是有點疼了。傅江雲本來就很忍得住疼痛的人都說有點疼了。
她其實也不确定傅江雲耳朵會不會挺進自己的話,她猜他肯定下場還是會盡最大的努力去夠金牌,她隻想他,在能保護好自己的最大程度下,盡最大的力比賽。
剩下的隻能交給運氣。正所謂盡人事聽天命。
可不巧的是,傅江雲最擅長的大跳台,也沒能取得很好的成績。
而虞秋池猜的很準,傅江雲盡了很大的努力,卻還是于冠軍失之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