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武甯侯府明天就會開始物色新的廚子進府。
雖然廚藝一塌糊塗,但璃音還是幹勁滿滿地将那忌口單子捏了捏。
她腦中的一二三四五逐條清晰:一,貼身丫鬟,就從應征廚娘做起!
當天晚上,璃音趴在慕璟明床邊,照舊盯了會兒這張熟悉好看的睡顔,也照舊給了他兩拳,看他痛醒又睡着,才滿意地摸出那張據說“寫出來就是純找茬”的忌口單子,開始細細地逐條研究起來。
前面幾十條看着還好,什麼蔥姜蒜芥不食,油炸烤炙不食,腌漬菹醢不食,櫻桃橘子不食,蜜餞果脯不食……
璃音邊看邊記,背得很快,但越往後看,她的眉心就慢慢地皺了起來。
酸苦辛鹹甘,五味裡面他倒有四味不喜,唯一能接受的鹹味,也強調要淡淡的鹹,像是出于生存本能的需要,有種因為不攝入會死,所以隻好吃一點點勉強活着的意思。
還有更離譜的。
肉可以切塊但不能切絲,整雞擺盤時必須爪子藏在肚子下面,雞頭要向右撇,雞嘴不許對着他……
璃音看得又無奈又好笑,難怪人家要說他這是找茬。
這也太難伺候了!
但她還是一一用心記誦了下來,甚至有點樂在其中。
她本也是個怪人,越是這樣旁人覺得瑣碎無聊的事情,她越是不覺得煩膩,這會兒拿着一張多達七百三十五條的忌口單子背得津津有味,看那認真投入的神情,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手裡捧的是哪本聖賢名作。
背着背着,忽聽床上那人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璃音愣了一愣,舉起自己的拳頭看了看。
她剛剛沒打他啊……
悶哼過後是一陣急促的輕喘,璃音忙湊身過去,就見慕璟明的胸膛隔着被褥劇烈起伏,烏黑漂亮的睫毛在阖緊的眼皮上一陣扇動,額頭不停往外沁出虛汗。
她連忙伸手去他額上探了探,沒有發熱,又把他的手從被窩裡拽了出來,仔細搭了搭脈,沉穩有力,比她這個心髒上裂了個口子的病體還要強健。
隻是做噩夢了吧。
璃音默默扔掉這位慕小侯爺的手。
卻見這手剛被她扔下就捂去了胸口,透白的指骨猛地攥緊,把覆在胸前的那一塊錦被用力揪作一團,恨不能把這團可憐的被子揉碎抓透了似的,他就這樣在睡夢中蹙緊了眉心,低低喊了一聲:“……痛。”
雖然才給他把過脈,但璃音還是不由得一陣心虛。
莫不是這幾天夜裡打得太狠,把人給打壞了?
“小七,這裡痛嗎?”她俯身過去,見他喘得厲害,忙撫着他的胸口給他順氣。
她被捅了一劍,是中了那偷畫賊的計,縱然心裡有氣,也不該撒在小七的身上,更何況是這位無辜的慕小侯爺身上了。
明明之前還約定好,要他必要時不可猶豫,一劍把自己了結了的。
可真被他提劍刺了這麼一下,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莫名又格外地生氣,那傷口也比平時格外痛些,那痛也怪怪的,比被錦雲仙子連捅三劍的時候還要痛。
耳邊的喘息聲好一會兒才漸漸平息下去,璃音看他揪在被子上的指節松開,隻在被面上留下一團亂七八糟的褶皺,看得她心緒也亂七八糟的。
“安心睡吧,我以後不來打你了。”
她輕聲反省,擡手将被子上那團亂褶撫平,然後就靠着床沿坐去地上,又拿起那張忌口單子背了起來。
這才是今晚的頭等大事。
府裡明日就要招收新廚,璃音像個明天就要趕赴考場的學生,勢要在今晚把這份考綱背得滾瓜爛熟。
她正背得興起,忽覺頸間一涼,竟有一把閃着森冷寒光的匕首無聲無息地抵上了她的脖頸。
“你是誰。”
身後傳來熟悉的嗓音,卻是陌生的、危險的聲線。
璃音這才發覺自己竟忘了隐去身形。
都怪方才他做什麼噩夢,她急着給他搭脈順氣現了身,竟就忘了再隐回去。
而且,這人是什麼時候醒的?
璃音正自做着複盤,就感覺他的身子挾着某種淩人的氣息自背後逼近,一隻微涼的手掌緩而有力地托起她的下巴,迫着她不得不仰起了頭,露出白膩纖長的頸線,後腦撞上他堅實的、因着清淺的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膛,她幾乎是被他摁進了懷裡。
但這姿勢絕無一點暧昧親昵。
這是獵人正在禁锢着自己的獵物,迫使她向自己展露出纖細而脆弱的脖頸,以供他更好地掌控,主宰,乃至獵殺。
“你是誰,來做什麼。”他俯下身,嗓音壓得極低,溫熱的氣息拂過璃音耳後細小的絨毛,更襯得抵在頸間的鋒刃冰涼,“不要讓我再問第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