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雯急急入屋，就見錦繡正把祖母扶起大口喘氣。

可老人家顯然比方才進氣還少，呼吸十分困難。

“祖母，”姜雯輕喚了聲，淚珠撲簌簌往下落。

祖母看向姜雯，目光又落到姜雯手中端着的茶碗上，“洛汐，茶來。”

姜雯聞言不敢耽擱，忙端着茶碗上前，替祖母撇去浮沫，将碗沿遞到祖母唇邊，“祖母，慢點喝。”

一口熱茶下肚，祖母精神似恢複了些，對姜雯笑道：“祖母記着呢，隻喝一口對不對？”

“對，對，”姜雯以為祖母緩過勁來了，接替錦繡半抱着祖母。

老人家很多時候病來時，都是靠一股勁撐過去的，但凡能撐過去，便又能挨個幾年。

姜雯剛面露喜色，便觀祖母眼神忽而飄忽起來，“大兒成家後，和大兒媳第一回孝敬我，便是這尖山綠了，那時這可是稀罕物喲，他們有孝心嘞。”

“可惜，我生七子一女，最後隻剩了你爹爹一個，而你爹娘也失了老二那娃兒，洛汐，你說他們怨不怨我？”

姜雯觀祖母又念起舊事，面色轉而灰敗下來，扭頭吩咐邊上丫鬟，“快去催催爹娘和二位哥哥。”

祖母卻似已然觀不清周圍狀況，喃喃自語：“小洛汐，你也是怨祖母的吧？若不是我那時一心念佛，忽略了你，你這嗓子大抵不會這般... ...祖母可不會讓那幫南蠻子将你擄去威脅你爹！”

姜雯聞言湊到祖母身邊，“祖母，怎會？佛家不是講發生即命定，這是洛汐該受的，祖母莫要多想，洛汐可愛着您呢。”

祖母卻越發犯糊塗，瞧着湊過來姜雯的臉，嘴裡喃喃出另一個名字：“容兒，莫怪娘親送你入宮，那小皇帝忌諱着咱們呢，你不入宮你幾個哥哥如何好好在戰場，替大洲朝逼退外邦。”

“娘。”

“娘親！”

“祖母。”

“祖母。”

焦急的腳步聲接近，爹娘和大哥二哥急匆匆趕來，他們才從睡夢中被拉進現實，便聽聞噩耗，衣衫都穿的亂七八糟。

一家人圍在床邊，聲響驚動了祖母，她似乎回過點神兒，“喲，都來了，圍着作甚？瞧熱鬧呢？”

姜正淵握住祖母的手，“都什麼時候了，娘你還說笑。”

姜正淵話落，就被自家夫人一手肘擊胸，咳嗽了兩聲。

“娘，你莫聽他瞎說，身上可有何不适？”

正逢近日被安排住在府内的郎中前來，衆人趕緊讓開了位置，讓郎中診脈。

姜雯退開和爹娘站在一處，李姝伸手握住了姜雯的手，知曉她今夜定然是被吓壞了。

郎中診脈後并未說話，起身朝姜正淵這邊搖了搖頭。

姜正淵立即會意，上前拉着郎中出屋說話。

片刻後，姜正淵和郎中一起進屋，郎中手執銀針在祖母身上刺穴位，刺完後轉身小聲對姜雯衆人道：“封了些穴位讓老太君不那麼痛苦，各位老爺夫人，小姐公子們，且上前陪老太君最後一程吧。”

姜家兄妹幾人聞言皆控制不住落淚，姜正淵見狀提醒道：“都莫哭了，開開心心陪祖母去，把淚擦幹。”

姜雯掏帕子将淚抹幹，随在兩個哥哥身後往前走，一家人重新聚攏在祖母床榻旁，聽祖母絮絮叨叨講些往事。

兒時總覺祖母啰嗦，一犯糊塗一點往事就翻來覆去講，姜雯都要将故事背下來了。

此刻卻覺往事不夠多，時間流逝的太快，前頭是被定性的恐懼，讓人害怕時間的到來。

夜半，伴随着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哭，姜府鞭炮聲劈啪作響，祖母床下燃起接引亡魂的白燭。

第二日一大早，姜府門上挂起白燈籠、白布和白幡，姜府老太君去世消息傳遍大街小巷。

又至夜半，今夜正巧輪姜雯守靈，姜雯身着孝衣跪在祖母靈柩前緩緩燒着經文，跪在下側的錦繡忽聞屋頂異響，伸手拉了拉姜雯的衣擺。

錦繡眼神示意姜雯往上看，安靜到可聽見盆中燃燒經文的火焰聲下，屋頂輕微的瓦片脆響聲清晰可聞，姜雯會意點頭，錦繡立即竄了出去。

屋頂迅速傳來打鬥聲，不過片刻，錦繡從上頭拎了個人下來。

“小姐，你瞧瞧這個躲屋頂的小賊是誰！”錦繡壓着墨初手臂，大有壓犯人的架勢。

“參見太子妃，”被壓着的人完全沒反抗，還順着錦繡的力道低壓了頭。

“墨初！”姜雯一開始都未瞧清人，還是彎腰側臉瞟了一眼，才發現是墨初。

姜雯起身瞧了眼門口，見未有旁的人出現，還是開口問道：“你家殿下呢？”

“禀太子妃，邊關戰事緊，太子殿下脫不開身，得到姜府老太君仙逝消息後，殿下特命屬下快馬加鞭趕回，代殿下為老太君上一炷香。”

姜雯聞言點頭，“也是，他在邊關，未受诏不可回來。”

“錦繡，松手，替墨初取一炷香來。”

錦繡可還記着當日墨初在東宮攔着姜雯，太子殿下不見自家小姐那檔子事。

小姐何曾受過這種委屈，錦繡不甘問道：“小姐，這小賊夜闖姜府，可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