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大半年未見秦澤安,封賞三軍後屏退左右,留太子談心。
衆人退下,皇帝欣喜瞧着秦澤安的眼神霎時變的冷漠,等了半晌,見秦澤安未有行動,這才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丢到秦澤安面前,“怎的,未帶刀劍?弑父還需朕親自為你備刀,真是不孝!”
該說不說,皇帝要比皇後更了解自己這個兒子。
“真是把好刀,”秦澤安蹲下身撿起匕首,拔出鞘瞧了瞧刀尖鋒刃程度,而後迅速收回鞘中。
“不過,兒臣不會弑父,父皇請安心吧。”
皇帝一愣,片刻後問道:“是姜雯那丫頭的意思?”
秦澤安未答,皇帝卻已認定。
皇帝後仰攤在龍椅上,“明君比暴君更難做啊。君主之威,在于琢磨不透。知理守節,隻會遭人算計。現在殺了朕,可用朕逼死皇後為借口,诠你一片孝心,也能讓百官為之忌憚。”
“不殺,”秦澤安還是答。
皇帝目露難色,“子沐,朕中毒已深,竭力苟活已耗盡心力,你權當送朕一程,不可嗎?”
秦澤安知曉說之無用,不再答話。
皇帝歎氣道:“朕試過,明君不好做,不如登位之前,圖個兇名!”
“兒臣未想做明君,但你我二人,也不必走到那種境地,”秦澤安作勢不願再聽,拂袖就要離去。
皇帝連忙喊住秦澤安,瞧出秦澤安極聽姜雯的,立即命秦澤安請姜雯回宮,夫妻二人久别,特赦相聚一日。
秦澤安駕了宮中的馬車去接姜雯,引得寺内前來拜佛的受寵若驚,才知秦澤安乃當今太子,而太子妃在此清修。
此後清明寺香火自不必說。
姜雯見了皇帝,皇帝又是好一番勸說。
姜雯無語的看着這個希望子殺父的皇帝,頭回覺得皇帝腦袋被驢踢了,沒點病真不會如此失常。
“一個兇名罷了,何必非弑父不可?哪些氏族中披着人皮的畜生諸多,朝中貪官污吏更是不少,兇名,好掙的很!”
皇帝詫異看向姜雯,“你想如何?”
“不瞞父皇,兒臣想女子可為自己立命,可獨立戶籍,可自擇良婿,可和離,可休夫,亦可入朝為官。要做這些,就需得将前路鏟的平坦些,才有可謀之機。”
“你要血洗朝堂?”皇帝搖了搖頭,“水至清則無魚,更何況人心莫測,你要的朝堂,永無法。”
“這我也知,永遠做不到絕對的幹淨,但也盡量不能讓百姓遭到迫害,”姜雯解釋。
皇帝輕笑一聲,“還是明君的路子。”
皇帝擺了擺手,“你們退下吧。”
姜雯行禮同秦澤安退下。
皇帝此舉,雖不認同,但大有不管之意。如此,就很好了。
宮牆之内,秦澤安攜姜雯漫步。
“父皇把我按照他的模子培養,希望我如他一般,甚至更甚,他覺的,那樣才能穩住大洲。”
秦澤安輕聲在姜雯耳邊細語。
姜雯點頭回應,“陛下确在亂局中穩定了朝綱,可其做法,卻不敢苟同,不然,也不會落到如今,毒侵心脾,身邊無一知心人照料。”
瞧着兩側深紅的城牆,姜雯輕歎了口氣,回望這深宮,亦囚禁着這天下之主。
秦澤安陪着姜雯去了姜府,久違的一家人團聚。
可坐在飯桌上,終是少了祖母。
夜半,宮中傳來皇帝病重的消息。
秦澤安同姜雯得到消息匆匆趕入宮中。
坤甯宮内,皇帝卧榻之下,跪了滿地的後宮妃嫔和皇子公主。
秦澤安拉着姜雯一入屋,徑直走近床榻,“父皇!”
皇帝飄忽的眼神定格在姜雯臉上,“來啦。”
一位小郎中湊近秦澤安身邊,小聲道:“殿下,陛下今日未服用草民備的藥。”
這位小郎中,是秦澤安在邊關征戰時,憂心皇帝毒發陷大洲于危難,從民間搜羅請來,特為皇帝抑制體内焚心蓮的毒素。
他将整個太醫院隻能拖皇帝半年的命,拖延至今,算得位神醫。
秦澤安點頭示意知曉了。
在秦澤安身旁的姜雯聽了這番話,又瞧這位小郎中眼生,退回太醫堆裡,在哪堆大把年紀的叔伯輩太醫裡顯得格格不入,頓時想清楚其中關竅。
而皇帝現在這般,大抵是他自己不想活了... ...
皇帝示意姜雯與秦澤安走進,擡手拉住二人的手,眼睛直盯着姜雯,開口道:“把朕與容妃合葬在一處。”
姜雯與秦澤安對視一眼。
姜雯觀秦澤安點頭,這才對皇帝道:“父皇放心。”
皇帝點頭,松開了手,嘴中喚道:“楚瑤,來。”
楚瑤公主,乃是皇帝與姑姑容妃所生,在姑姑死後,養在皇後名下。
跪在塌旁的楚瑤起身,緩緩來到床榻邊上,瞧着面容枯槁的皇帝,輕喚了聲,“父皇。”
這還是姜雯頭回瞧見這位表妹,她與姑姑并不相像,反而像極了皇帝,眉宇間有股子英氣。
她比姜雯隻小一歲,還未出嫁,眼睛幹淨剔透,面上難掩純真和傷懷。
“你蕙質蘭心,孝心可見,朕特賜你封号安樂,立公主府,隔日起便搬離宮中罷。”
“父皇... ...”楚瑤不知其中緣由,隻莫名就要離開生活多年的皇宮,心中不安,又輕喚一聲。
皇帝擺了擺手,“下去吧。”
楚瑤見狀不敢再多說,下去繼續跪回原地。
公主還未成婚便立府出宮的,極為少見。
可姜雯和秦澤安瞧的分明,皇帝這是憂心秦澤安日後為帝會拿楚瑤公主婚事做文章,這才讓公主立府出去,自掌人生。
看來皇帝對他這堆兒女,并非全然無心,至少還有一個,始終被保護的不谙世事。
“子沐,朕就傳位與你了,诏書朕早已拟好交由劉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