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羂索日漸收攏的織網中,他的照片和資料出現的越來越多。
所以僅僅隻是一面之緣,我便認出了他是誰。
彼時,領域潰散,身穿蜻蜓和服的白發少年立在很遠的地方,他淺淺看了眼滿是大量咒力殘穢的現場,就踩着木屐離去了。
那張臉上充斥着漠然又覺得這一切都很無趣的表情,我至今印象深刻。
盡管文字燒的味覺還有些殘留,可在眺望蔚藍的天空時,我仿佛又呼吸到了那股充滿生鐵鏽味的空氣。
午休時的陽光明媚照人,訓練場上也因為空曠的環境而顯得很安靜,就在此時,我察覺到一絲刻意收攏的壓迫感,輕飄飄從西南方,高空二十米左右的位置傳遞了過來。
我擡起頭,終于注意到那個高高盤坐在咒靈身上的存在。
“啊,夏油同學。”我起身向他揮揮手,“歡迎回來,任務看起來很順利呀。”
也不知道夏油傑是從什麼時候就回來了,他溫和地向我颔首示意,從形狀怪異的咒靈上輕松跳了下來,很是體貼地讓我不必老仰着脖子看他。
“主要是在路途上花了些時間。”他半側過臉,發現硝子還在慢條斯理享用午餐時,笑道:“你們這是單獨開小竈了?”
“是呢,點外賣是這偏遠地區獨有的小快樂。”我拾起一罐可樂抛給對方,眨了眨眼,“因此夏油同學,任務過程中有沒有什麼咒術新聞給困在山上的可憐同期分享一下?”
“有。”夏油傑接住可樂,細長的眼眸彎起來,“不過都不算什麼能下飯的事。”
家入硝子:“沒關系,我會一邊聽,一邊吃文字燒。”
我:“沒關系,我會一邊聽,一邊記筆記。”
夏油傑:“……硝子姑且不提,裕禮同學,做筆記大可不必,不要什麼都學。”
僅是從粗略的表象來看,夏油傑的确是一位好說話的人,他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大概是考慮到我們這兩位同學,一個是業界至寶的奶媽一個是初入咒術界的菜雞,他還是也在訓練場找個位置,開始講了起來。
“近些日子的任務很普通,不過從輔助監督那裡,我倒是聽說了一件事。”夏油傑用手指敲了敲空掉的易拉罐,“最近詛咒師很猖狂,銀座那邊有發生好幾次襲擊出任務的咒術師事件。”
詛咒師,擁有咒術才能卻以詛咒或者殺死他人為主的咒術師。
相當于現實社會見不得光的殺手,隻要給錢就百無禁忌。
我想起來自己的便宜老闆就是經常和這類人打着交道,目測都不是什麼精神穩定的人物,和咒術界登記在冊的正規咒術師們水火不容。
殺傷力極大的瘋子,也可以這麼形容他們。
我按捺下雜亂的思緒,說道:“那很可怕呢,夏油同學也有遇到過嗎?”
“沒能遇見他們。”
夏油傑重新擡起眼簾,眼底一如既往的平靜,唇角的笑意漸漸淡去,他的表情不知為何認真了些,以理所應當的口吻作答,“如果遇見了,那這場風波就該結束了。”
沒有半分動搖的聲音連波瀾也未誕生一分。
“踐踏規則,傷害弱小的家夥,本來就該被審判。”他說。
我起身迎着太陽伸了個懶腰,深呼吸,然後摸着下巴看了他幾眼。
“嗯,畢竟夏油同學很強嘛。”
我很難形容聽見這些話後的自己産生的微妙情緒。
夏油傑的發言相當正派,讓我忍不住把自己代入成他的敵對勢力,然後很快發出“還是不要發展成那樣為好”的感慨。
别的不說,夏油傑這種性格的人,感覺會未老先衰吧。
于是我沉吟了片刻,懷着感動整個高專的體貼覺悟,開了口:“不過,夏油同學,比起暫時沒有下文的襲擊案件。讓我猜猜……你是不是一晚上沒睡過覺了?還是回宿舍休息一下比較好。”
“看得出來嗎?”夏油傑有點意外。
“這方面女孩子總會比較敏感嘛。”我邊說邊微笑着往後拉開一段距離,沖家入硝子使了個眼色,“再則,你的裡衣穿反了。”
家入硝子毫無心理負擔跟着我棒讀:“是呢,挺明顯的哦。”
夏油傑:“……”
夏油傑的表情産生了變動,完全不見先前的嚴肅,他條件反射低下頭,發現自己的衣領都扣得都很嚴實後,便反應過來是什麼情況,很明智的,他沒有和跟風的硝子理論,而是擡起頭盯着我。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感覺到一股力道拎住了後頸附近的衣物,餘光一瞥,青色狐狸狀的咒靈出像是叼小崽子那樣把人打提起來,還從喉嚨裡發出等同威脅的咕噜聲。
“我怎麼不知道裕禮同學的術式多了透視功能?”他“嗯?”了一聲,話語帶着氣笑的意思,一字一頓地問,“這是捉弄同學嗎?”
“這是體貼。”我心平氣和,“正常來說,被這樣提醒了的人都會知道該回房間了,也就能順勢休息了。”
家入硝子:“沒錯。”
夏油傑微笑控制咒靈把我又提高了些:“心意我領了,這種莫名其妙的體貼方式不要再有下次了。”
我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一點都不莫名其妙,我明明說的很委婉吧。”
家入硝子無感情在一旁拍手附議:“沒錯。”
夏油傑:“……你們對委婉的定義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夏油同學你。”我倒打一耙,毫不心虛地說,“任務都結束了,還維持着那副苦大仇深的臉了,不斷提職場上的事,太有社畜模樣了。”
“你是少年人吧,少年就該潮氣蓬勃,不管裡衣有沒有穿反,都該把讨厭的事扔到身後。”
夏油傑:“……”
夏油傑:“不要以為岔開話題,我就聽不見你後面的話了裕禮同學,你——”
“诶——不是說得挺好的嗎~”
就在夏油傑話說到一半的時候,一道聲音冒出來。
插話的人情緒高昂,隔着老遠都蓋不住本尊想看樂子的心情。我循聲回頭,就看着提着滿滿一包甜食的五條悟腳步輕快,從幾十米開外的地方走過來。
拔高音量的白發少年笑容張揚,看起來完全沒有要替好友解圍的意思,何等讓人感激涕零的真友情。
“都被人這麼提點了,自覺點先回宿舍洗一洗做點保養吧,傑。”他說,“不要年紀輕輕就未老先衰了,指不定身上還會有老人味哦。”
咔吧。
那一瞬間,我确定有聽見誰理性崩壞的聲音。
夏油傑嘴角弧度不變,好像看起來更和善了,我隐約從那張笑臉中幻視出了噼裡啪啦的詛咒亂綻的氣息。
“如果要這樣說,那剛回來的你也一樣,悟。”
“不不不,我們不一樣。”
五條悟晃晃手指哼笑着,欣長的身體跟着步伐搖晃,終究是停在我與夏油傑的幾步開外的位置,他托着下巴,用一種懷念又愉快的口吻說:“我可是在高級酒店美美地吃了一頓,洗完澡後休息得好好的,現在可是滿血滿狀态。”
夏油傑:“……”
“哦,出現了。”家入硝子适時吐槽道,“是我們這些平民百姓理解不了的世界呢。”
比起那個,是不是該把我放下來?
還被咒靈拎着的我木然歎了口氣,本能避開之前的話題。
“歡迎回來,五條同學。”我選擇先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