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要将眼中的酸意壓下去,林晚音緊攥着微顫的手,閉了閉眼睛,壯着膽子,将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母親從前,不是不喜我沾染家中的事務嗎?”
宋芹有些心虛地微偏了頭,目光閃躲,讪笑了一下道:“從前是你還小,如今不一樣了,你父親與福安不在家,你多幫襯些是應當的。”
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宋芹頓了頓,往前湊着拉過林晚音的手,隻覺女兒的手冰涼無比,掌心一片滑膩膩的冷汗。
有一瞬間的訝異從宋芹眼中閃過,但宋芹并未開口關懷,隻是接着低聲說:“往後若你嫁去了蘇家,也要多想着幫襯林家,幫襯你哥哥,知道嗎?”
聞言,林晚音隻覺得荒唐。
是嗎?她就隻能跟在林福安屁股後邊撿他“顧不上的”?
生在這個家裡,就是為了幫襯那個從小欺負她的人?
她自認為與林福安從小便算不上兄友妹恭,往日種種因着母親的緣故便也忍了,可總不能她一輩子都要為林福安做嫁衣吧?
不甘與憤怒像一點火星子,濺在她心上,被母親的話語吹過,燎起一股火,燒着她的理智。
方才她還怕母親問起蘇家的事,還在躊躇着怎麼說才不至于惹得母親太過生氣。
此時聽着母親滿心滿眼地為了林福安盤算,她像是一瞬間便累得什麼也不想顧及,什麼也不怕了。
林晚音将手一點一點抽出來,自嘲般無聲笑了一下,深深看着面前的宋芹,似要将她看出一個洞來,許久才出聲回應她方才說的話:“母親想太多了,父兄分身乏術,女兒能幫上忙是應該的。”
見宋芹聞言眼中帶了笑意,她心中更沉一分,又道:“至于蘇家,女兒能做的唯有這麼多。”
眼見宋芹眸中的笑意絲絲消散,疑惑中帶了不解,緊接着像是有些慌亂一般,想再度攥緊林晚音的手,卻被她躲過。
馬車在此時停下,不等車夫通傳,林晚音兀自下了車。
因在蘇家的車夫面前,宋芹不敢大聲叫喚,便匆匆随着林晚音下了車。
見林晚音自顧自進了林府,宋芹也不急着追趕,隻掏出碎銀犒賞蘇家下人,又吩咐小桃細細看着自家下人将蘇修言送的一應藥材搬去庫房放着,才踏進府中往林晚音房裡去。
這丫頭怎麼越長大越倔了呢,小時候分明還聽話的很,叫她做什麼便做什麼。
如今倒好,竟連她的話也不聽了,真是讓人憂心。
京城的林府相比起臨州的舊府小了不少,加上宋芹心急,走得也比平日裡快上許多,不一會兒便看見了林晚音的身影。
原本是她自己要女兒幫襯父兄,理應軟下身段來哄着女兒,可方才聽林晚音不買賬,更是将她留在下人面前,自顧自甩袖而去,簡直毫無規矩!
思及此處,一股無名火在看見林晚音身影時像澆了油一般,咻地燃起來。
“你給我站住!”宋芹提了音量,将不遠處的身影喝得微微一顫。
林晚音被吓了一跳,隻好停下腳步,攥着手強裝鎮定回過身來。
是母親步履匆匆,面上滿是怒色朝她興師問罪來了。
周圍的下人們紛紛避之不及,忙遠遠繞開,有個别不怕死的隻尋了個視野好、且又較為隐蔽的地方假裝忙手裡活計,實則偷偷瞧着。
“母親安。”待宋芹離她三步之遙,她微微欠身一禮。
“你方才說那話什麼意思,什麼叫你能做的唯有這麼多?”宋芹像是氣急了,也不顧是在院裡,下人們都在聽着,直直便問了來。
“母親那日喚我佩着去蘇家的墜子,我還給蘇公子了。”林晚音垂着眼,立在院中,即使心裡慌張,也還是強忍着說出來。
宋芹聞言隻覺得晴天霹靂一般,腳下踉跄了幾步,一口氣湧上喉間,直直要将自己憋死,指着林晚音語無倫次:“你...你竟敢!”
從來婚姻大事,哪個不是父母之命?誰承想女兒竟連她這生母的話也不聽!
真是反了天了。
“還請母親歇了将女兒嫁去蘇家的心思。”
她像豁出去了一般,閉起眼深吸了口涼氣,将一直想着的話明明白白地說出口。
一時間,心裡如久堵着的積水沖破堤壩,像有塊壓着許久的大石被頂開,轟然墜地。
看着母親的臉色變了又變,她心中竟然有一絲暢快。
而宋芹幾乎要被林晚音說的話激得暈過去,隻勉強穩住心神死死盯着面前的人。
阿音與她,眉目間是極為相似的,可越長大,與那人越是有幾分相像。
此時這脾氣,這倔勁,居然與那人一般無二!
多年來,她悉心教導,雖有時過于專橫,可那隻是為了讓女兒出落成自己期望的樣子。
她最怕的,是在女兒身上,看到那人的影子。
可如今,她的阿音,脾氣竟如那人一般,還違逆她,叫她怎能不氣!
宋芹搖搖欲墜,有丫鬟上前扶住,她隻覺得自己眼前發昏,腦中卻有熱血一浪接着一浪湧上來。
“滾!滾回你的房中去!”
撐着身邊的丫鬟,她朝林晚音喊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