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帳内人嗯了一聲,小桃忙放下手中水盆,臉上笑着挽起紗幔,正想開口哄自家姑娘高興。可待看見林晚音那蒼白的臉面,竟連唇上也毫無血色,不禁怔了一瞬。
自安置好蘇公子贈的藥材後,她便忙回院中尋姑娘,一路上隻覺得周遭丫鬟小厮都好似比平日裡多看自己幾眼。
小桃正疑惑呢,誰知竟從院中小道的假山側讓她聽見有丫鬟在嚼姑娘舌根,這才知曉是姑娘在院中頂撞了夫人,還惹得夫人發了好大的脾氣,有好事的下人便傳開了,一時間林府上下都在議論此事。
匆忙跑回院中,房門卻怎麼也推不開,喚姑娘也沒有聲息傳出來,便尋了會撬門的小厮将房門撬開,隻見姑娘不知何時昏倒在地上。
烏發鋪在肩上,襯得一張小臉白得吓人,細碎的發絲被冷汗浸濕成一縷縷,貼在細嫩的頸間。
将小桃吓得想起那夜姑娘被蘇公子抱回蘇府的模樣。
回過神來,待她将昏迷的姑娘攙到床上,又換了件衣裳,順便細細檢查傷口,所幸傷口并未裂開。
本想去尋水給姑娘擦下臉,府中請的醫師也差不多到了,屆時便仔細看看姑娘為何會昏倒,不承想她剛回來姑娘竟醒了。
可看着床上那人的蒼白模樣,小桃鼻尖泛酸,隻覺得就算是醒了也免不得要叫醫師瞧瞧。
想着林晚音剛醒,定是渴了,便轉過身給她倒了盞溫水:“姑娘,先喝一口,醫師待會就到了。”
林晚音手中正攥着紙條,恐被小桃發現,隻擡眼看着她道:“你喂我喝吧。”
小桃自然不推辭,坐在床邊便将茶盞遞到林晚音唇邊,看着林晚音一雙眼眸通紅,自己也不由得落下淚來。
自家姑娘隻不過是不願意嫁去蘇家罷了,怎麼夫人就要發這麼大脾氣。
姑娘也是,從前一向聽從夫人安排,怎的好像自那日牡丹宴後就像變了一般呢?
“傻丫頭,哭什麼?”林晚音喝下幾口水,恢複了些暖意,看小桃瞧着自己落下淚來,扯出一個蒼白的笑問道。
小桃轉過身将茶盞放好在桌上,又擡袖擦了臉上的淚,悶悶答道:“奴婢是在心疼姑娘。”
她從小跟姑娘一同長大,姑娘在林家中的境況,她最是清楚不過。
往日裡姑娘不少被兄長欺負,夫人不但不替姑娘讨公道,如今還要姑娘嫁去蘇家給一向欺負自己的人鋪路,姑娘不願意也是應當的。
“讓醫師回去吧,不必來了。”趁着此時,林晚音将掌中的字條塞進錦被裡,想起小桃方才說醫師待會就到,又吩咐道。
那人恐在林府早已布下了眼線,否則怎會留下信箋威脅她?
此時傳醫師診脈,那人懷疑她居心該怎麼辦?
若是如此,那在院中與母親說的那番話,莫不是早已經傳到那人耳中了?
思及此處,林晚音心中一時間有些慌亂,忙掙紮起身,小桃見狀便上前攙扶。
“給我梳妝,醫師到了便一同随我去看母親。”她許是害怕,下意識緊攥着小桃的手。
那人連蘇家都不放在眼裡,連蘇家公子都敢行刺。
能用她來脅迫蘇家公子,那同樣也能用母親來脅迫她。
若因她那番話傳入那人耳中而害得母親有個三長兩短...
她不敢想。
小桃不明所以,隻覺得林晚音的手涼得吓人,看她這般着急,也不敢多問,連連點了頭就給她穿衣,連發髻也是挑最簡單的樣式匆匆挽了。
臨出門前,林晚音撇了眼床上的錦被,将小桃支出去,隻說讓小桃在外頭等她。
在錦被裡翻出那字條,塞進懷中藏好。
殘陽如血,灑在府中,映入眼簾讓人觸目驚心。
兩人帶着醫師便匆忙往宋芹院中走去。
一路上不少目光流連在她身上。
這些目光就像蒼蠅一般,隻要她一眼看過去,那目光便飛走了,但若是她不理會,那目光便一直粘在身上。
在林家沒有人怕她,下人們都心知肚明,她是不受寵的那一個。
偏偏就是這樣的林家,母親要她幫襯。
來的時候心急火燎,可待眼前就是母親的院落,臨門一腳她卻覺得步有千斤重,心裡有些害怕了。
林晚音想起白日裡她說的那番話,想起母親憤怒的神色,想起母親叫她滾回房中。
但也隻是躊躇了一瞬,她便屏着呼吸,邁進宋芹院中。
父親對母親是極為用心的,雖林府布置的匆忙,但母親院中的裝潢卻是與臨州院子中的種種出落得一緻。
沒有丫鬟上前阻攔林晚音,待走到那緊閉的房門外,她硬着頭皮,擡手将門敲響。
“娘親,阿音來給娘賠罪。”
她啞着聲音喊出口,隐隐帶了哭腔。
她還是覺得委屈,她并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可此時此刻,她不得不服軟。
因着擔心母親,怕有那麼一絲意外。
房中沒有一絲聲響傳出來,林晚音心急萬分,不由得又敲了敲房門,聲音也帶了幾分急切:“娘,阿音錯了。”
如今的境地,讓她感覺像回到被抛棄的那一年,不禁鼻尖眼眶泛起酸意。
像被人推進萬丈深淵又跌進寒潭,深不見底的恐慌與冰冷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