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好大一張用金絲繡上繁雜花紋的毯子,鋪滿帳篷的地面,一絲縫隙也不曾露出。
右邊是幾張紅木闆子合在一起組成床闆放在毯子上,‘床闆’上鋪着好幾張錦被,是用來墊背和蓋着歇息的。
床頭畔有個不大的螺钿妝匣,上邊嵌着的螺钿散發出淡淡光暈。
左邊還有花梨木憑幾旁,四方小案桌上的玉壺,壺蓋半開,絲絲熱氣散出。
小案桌再裡邊用了玄色帷幔隔出,瞧不見是什麼。
主仆二人愣愣站在帳篷與帷幔中剩餘的那點空間裡,低下頭看着自己沾滿泥的蠶絲繡花鞋,一時間進退兩難。
“将鞋脫了吧,左右還有布襪,不礙事。”林晚音無奈道。
本以為蘇修言隻是簡單給她們搭一個歇息的地方,念着此時情況特殊,林晚音也并未指望他能夠置辦得多好,隻想着能有個幹淨的地方坐坐,能下馬車透透氣對她而言已是萬幸。
未成想在這荒郊野嶺的,他也能置辦得如此周全。
踩上金絲毛毯子,她才察覺這是羊絨織的。
“姑娘,這毯子好軟呀!”小桃驚喜道。
今天真是沾姑娘的光了。
林晚音并不答話,隻繞過玄色帷幔,想瞧瞧裡頭藏了些什麼。
是幾套衣裳,還有幾對繡花鞋。
霎時間她便覺得臉熱起來。
這與在蘇府住時所見的全然不同,他一早就知她要到豫州來嗎?
怎麼連衣裳都備齊了?
“姑娘,這裡竟還有衣裳和鞋子!”小桃喜得連聲音都大了些許。
吓得林晚音忙捂住她一張小嘴。
“你聲張作甚?”說不上來為什麼,她聽見小桃嚎就莫名有些心虛害怕。
小桃不再聲張,伺候林晚音換了衣裳,兩人又拿過蘇修言備的繡花鞋放在床畔,躺在錦被上看着帳篷頂。
“可算能躺了,姑娘你說是不是?”小桃傻笑着美滋滋問道。
聽身旁沒有一絲聲響,她側過頭,隻瞧見林晚音閉起眼均勻呼吸着,竟是一沾床便睡去了,頓時噤聲。
是啊,這幾日可累壞了,她覺得就算當初從臨州城奉了旨意趕往京中一路來,都沒有這幾日累。
姑娘平日裡不喜奔波,剛在臨州時得知要去京中還不願去呢,還是夫人生了氣,姑娘才不再提要留在臨州。
怎麼如今就要眼巴巴随着來豫州吃這苦頭呢?還有姑娘對蘇公子的态度怎的好似變了?
小桃側過身看着林晚音的睡顔埋進錦被中,隻餘羽睫一動不動露在外頭,目光落在錦被傷,頓時恍然大悟!
姑娘莫不是看上蘇公子了?蘇公子對姑娘這般好,很難不動心呀!
想着想着,小桃耗盡了心力,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
待小桃再度睜眼時,是被一聲聲急促的叫聲喊醒的。
帳篷外火光大盛,模糊間她隻看見映着出的剪影,不知是何人,正拿着火把急促走動。
她揉揉眼,身旁的林晚音還在睡着,便喚道:“姑娘,姑娘醒醒?”
“林姑娘可在裡頭?”賬外傳來吉祥的聲音。
小桃見林晚音惺忪睜眼,趕忙囑咐道:“姑娘快快收拾,可能要啟程了,賬外有人在喚,我先去一趟。”
也不管林晚音聽沒聽清楚,小桃正準備套上鞋子又覺不妥——這是蘇公子給姑娘備的,帳内隻有她和姑娘兩人,穿穿便也罷了,若穿出去讓蘇公子看見,誤以為姑娘将他精心準備的東西随意賞給下人可如何是好?
思及此處,小桃隻穿着布襪踩在金絲羊絨毯上,掀開帳篷簾子,套上簾外放着的,那沾了厚泥的繡花鞋,才撩開帷幔。
“姑娘剛醒呢。”見隻有吉祥一人舉着火把在外邊,小桃不禁有些失望。
一天了,蘇公子也抽不出時間來親自瞧瞧姑娘嗎?
吉祥見出來的是小桃,不由得松了口氣道:“快些讓你家姑娘拾掇一下準備啟程,帳裡邊的物件不用管,我們來善後。”
下人和下人之間傳話終歸是簡單些的,不用斟詞酌句生怕主子誤會了。
“今夜怎的不歇息?出何事了?”小桃望着不遠處星星點點的火光,又見周遭的人都在慌忙收拾,心裡有些慌,不禁問道。
吉祥長長歎了口氣:“誰又能想到呢,是那位安撫使大人來彙合了,吩咐下來說此處已近豫州地界,隻停行休整半時辰便啟程,等到了豫州城附近尋到散落的百姓再紮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