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仙手腳利落地又盛一大盆米飯,她也跟着出去,“二妹,你走路慢着點啊,我喊妹夫來扶你。”
“不用他,我能走。”陶椿迅速拒絕。
“二姐,張嘴。”陶桃舀一勺豬骨油喂過去,“你嘗嘗,比豬腦花還嫩。”
陶椿順勢吃一口,她拉着陶桃往外走,出門就看見邬常安走來,她擺手示意不用他扶。
邬常安也是被迫的,在座的都是她的娘家人,他再抗拒也要把面子活兒做好,不然會讓老兩口臉上無光。
“忙活一晚上,估計是身子活動開了,腿腳消腫了不少。”陶椿笑着說,“我不用人扶,多走走多動動,說不準明天一早就能走能跑了。”
邬常安聞言止住步子。
“二妹,今晚讓你受累了。”春仙客套道。
“什麼受累不受累的,别說客套話,我們也沒閑着。”陶父開口,“人來齊了,不等了,這就吃飯。”
陶椿姐妹倆挨着冬仙坐下,冬仙給兩個姑子盛好飯,她先挾一筷子魚片吃,魚片薄薄的,魚肉卻不松散,還不用剔刺,這道菜吃着着實方便。
“這是啥魚?魚肉怪嫩。”陶仁問。
“草魚和黑魚,我嫂子提回來的四條魚,除了鲶魚,另外三條都切成魚片了。”陶椿接話,“小叔,吃着還行吧?”
“行,這也是在侯府學的?貴人吃得就是精細。”陶仁拿勺子舀一勺子魚片。
“你小叔不會吃魚,又喜歡吃魚,十次吃魚九次卡刺,你這道菜可做到他心坎上了。”陶母說。
“以後我再回娘家,隻要小叔别看見我像是沒看見一樣,我騰出空還給你做這道菜。”陶椿趁機說。
“咋回事?”陶父問。
陶椿朝她小叔看一眼,說:“沒啥事。”
陶仁笑一下,他跟邬常安說:“姑爺,我這侄女是個厲害的,不是個肯吃虧的主兒,你能讓就讓讓。”
邬常安咽下嘴裡的肉,這會兒隻能點頭。
三盆菜,酸筍魚片湯最先見底,吃到最後,隻有炖的魚湯還有剩的,筷子長的魚炖了十一條,還剩五條沒動。
飯後,陶桃和陶椿收拾鍋碗瓢盆,其他的人都在外面刮魚鱗。陶椿把竈房收拾幹淨了,她帶着陶桃洗漱後先回屋睡覺。
陶母和冬仙是後半夜才睡,邬常安、陶青松和陶父則是一夜沒睡,魚分完之後,他們仨等到天微微亮的時候上山一趟,定遠侯墓所在的山上種了大片的松樹,他們去砍兩捆濕的松樹枝,又在地上摟了四大筐濕松針回來熏魚。
“菌子已經冒頭了,明天天不亮就能來采。”陶青松扒到一個菌窩,菌子還小,他又把松針蓋上去。
“走了,回了,困死我了。”陶父熬了一夜,像是老了兩歲。
三人下山,到家點上火,半筐松葉倒上去,半柱香後,竈房後面的熏肉房裡濃煙滾滾,煙霧順着木闆的縫隙擠出來,迅速跟山間青色的水霧融為一體。
人都睡下了,一直到過了晌,屋前的空地上才有人走動。
陶椿睡了一覺,醒來除了膝蓋還腫着,腿和腳已經消腫了,她拄着棍在空地上慢吞吞地繞兩圈,待适應了酸疼的感覺,這才能站直了走路。
陶母用昨晚剩的魚湯煮一鍋面條,面條煮好,冬仙抱着春澗回來了。
“瞧瞧,二姑姑回來了。”冬仙把孩子抱到陶椿身邊,說:“二妹,這是你大侄女,為了斷奶,這幾天養在我娘家。”
“我聽三妹說過,叫春澗,真是個好聽的名字。”陶椿握住孩子的小手,說:“誰取的名字?”
“你哥取的,我隻念了一年的書,沒他懂得多。”
“他懂個屁,哪有大舅叫春仙,外甥女叫春澗的,這聽着不是兄妹倆?”陶母端飯出來。
“又不是一個姓,怎麼就是兄妹了。”陶桃嘀咕。
“撞字了好,名字裡都有個春,她大舅還偏疼她一些。”冬仙笑,“我大哥天天一大早去擠牛奶回來喂她,比她爹還上心。”
“我記得有牛糞的地方,雨後會長地皮菜,我們待會兒去山坡上轉轉。”陶椿轉移話題,“地皮做餡包包子好吃,你們吃過嗎?”
陶母“嗯”一聲,生活在山裡的人,山裡有什麼新鮮的玩意兒都會想法子嘗一嘗。
飯後,冬仙帶孩子在家裡守着火,陶母帶着兩個女兒離家去養牛的山坡。
雨後的青山罩在渺渺雲煙中,入口的風帶着濃重的水汽,水汽中裹着草木的青香,還有泥土的芬芳。腳下的落葉在雨後又厚了一層,落葉汲滿了雨水,每一步都能踩出一汪水。
走到養牛的山坡,山坡上已經有人了,雨後的山貨都是有時限的,為了吃一口鮮,家家戶戶都拖家帶口地出門忙碌。
陶母尋個草淺的地方蹲下去,陶桃和陶椿一左一右落在她身後,褐色的地皮如泡大的青苔黏在泥土上,一揪就是一大坨。
陶椿拿出一塊兒羊皮攤在草地上,她歪坐上去,俯着身子在草叢裡翻找。
“隻撿大的,個頭大的好洗。”陶母提醒,“這東西爛的快,夠吃一頓就行了,别貪多,年年下雨年年有。”
陶椿聞言挪開手,沒有動那些小的地皮菜。
“山裡跟山外不同,吃的喝的大多能在山上找到,不用花錢買,也就不用賣東西賺錢。今年有什麼東西沒吃夠,明年後年還會有,不要貪。你性子急,心大,這點要改,隻要不貪圖的多,你就活得松快。”陶母特意提點陶椿,“你回山了,山外的習慣别帶山裡來,記住了,銀子在山裡不中用,你拿它買不到什麼好東西,你不用一門心思賺錢。”
陶椿頭腦猛然清明,是了,這裡的生活有保障,即使什麼都不做也能衣食無憂,她可以松緩下來,不必再緊繃着。
上輩子為了填飽肚腹一直勞累奔波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以後生活的目标不是活着,而是過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