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沐子慢悠悠答出“剛醒”這兩個字的同時,鄧昀拎着那罐挂滿冷霜氣的涼茶,微微仰頭喝過兩口。
喉結滑動着,冷霜水凝結成的水滴擦着他的下颌處,落在地上。
聽見許沐子的聲音,鄧昀在仰頭喝茶的動作裡把注意力分給她。
他垂了眸子,同她對視。
許沐子多年來一直習慣用某個品牌的甜扁桃杏仁系列沐浴産品,有種特殊的、淡淡的香氣。
而她不知道,那些淡香混合着藥油味道,在自己怕鬼撲過去時,曾沾染在鄧昀衣服上,若有若無,久不消散。
許沐子在時明時暗的投影光影中,抱着蘑菇造型抱枕,像小雞啄米般磕頭幾次後,終于不堪困倦地睡着。
而她不知道,鄧昀過去給她蓋毯子時,曾被她無意識地緊緊拉住過手。
當然她也不知道,她尋到溫暖順理成章地縮進那張薄毯時,隻露出腳踝在外面。
上山路途間腳踝被行李箱輪子刮破一道,經過洗澡水的刺激,紅紅的。
惹得他皺着眉,多瞥過一眼。
許沐子什麼都不知道,隻覺得鄧昀目光幽靜,後面的話忽然就卡住了。
有種說不清的氛圍流動在空氣裡,像夢裡她站在鄧昀家門口,和穿着寬松家居服的人相對而立,暧昧難明。
可現實中發生那件事時,他們之間是沒有暧昧情愫在的。
應該......沒有吧?
許沐子偏開視線。
雨水沖刷着玻璃窗,有隻蝸牛托着殼在潮濕的牆壁上緩慢爬行,又被滴落的積水砸得瞬間縮回眼睛和觸角。
走廊裡某一扇門打開——
有個女生氣鼓鼓地嘀咕着“這種天氣肯定看不到日出了”,從房間裡走出來。
女生看着遠處天空埋在陰雲裡的淺淡绯色,遺憾地歎了一聲氣。
同一扇門裡走出來的男生也跟着駐足在窗邊,看了看天色。
男生安慰女生說,“晚上雨停的話,我陪你去看日落吧”。
旁人的出現,打斷了他們之間那種若有若無的奇怪氣場。
許沐子終于有機會把話說完:“我打算回房間休息了,你呢?”
鄧昀晃着手裡幾乎喝空的涼茶罐子,點頭:“一樣。”
看電影是她提出來的,剛才怕鬼需要人陪的也是她,現在她先撂挑子準備回房間,不知道鄧昀會不會因此不開心?
許沐子還是多問一句:“你也困了?”
“不困,回去洗澡。”
“......哦。”
他們沒再說什麼,并肩往樓下走。
這間客棧住的人很多,才五點多鐘而已,已經開始脫離安靜。
一扇扇奶白色的門裡隐約傳來動靜:
洗漱嘩啦啦的流水聲,電視聲,還有住客間的對話聲......
有人穿着雨衣,推着兩個大行李箱出門,看樣子是打算退房離開。
那人行李太多,許沐子和鄧昀沒有和人家擠電梯的意思,默契地往樓梯方向走。
每層樓電梯旁和樓梯口處都有指路标,她瞥見個遊戲室的字樣,随口一句,“遊戲室是玩什麼的啊”。
鄧昀說:“你擅長的那些。”
“我擅長的......”
許沐子重複着,疑惑地偏頭看鄧昀的側臉,見他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才轉念想到他話中所指的是什麼。
從小彈鋼琴有個好處,手眼協調練得特别牛,遊戲操作大多講究反應和手速,這些許沐子都是強項。
她一個能熟彈《野蜂飛舞》的姑娘,哪怕沒有實戰經驗,什麼足球機、桌面冰球機、打地鼠,想赢也是容易的。
連鄧昀她都赢過。
難得在他面前有過勝仗,許沐子心情不錯,眼睛也跟着彎了彎。
樓下一直有腳步聲,是帶新人進行入住前參觀的夏夏,和他們在二樓半的樓梯上碰面。
樓梯間過道狹窄,許沐子和鄧昀本來是各靠着一側,中間留些許空隙。
遇見夏夏他們,兩人不得不同時往右側靠攏。
被轉角落地窗外光線拉長的身影疊在一起,兩人側身讓夏夏他們先過。
許沐子常年練琴,肩頸落下些久坐和過勞的職業病,陰雨天遇見冷空氣會更難受些,休息時的習慣性動作是把手探進頸後的散發裡去揉捏脖子。
錯身又下過幾節台階,夏夏叫她:“對了,許小姐。”
許沐子轉身:“嗯?”
鄧昀就走在她身後,空間有限,她這麼忽然間一停、一側身,手肘撞到他。
“山裡蚊蟲多,在前台留的那份電蚊香液是給您的,我看您上樓時沒拿,還是用上吧,這裡蚊子很毒的。”
許沐子看鄧昀一眼,知道他不至于把這麼輕的碰撞放在心上,才放下胳膊說:“好,謝謝,我現在下去取。”
跟在夏夏身後的是個男生,小麥色皮膚,不知道打哪個炎熱地區來的,穿得特别清爽,短褲加背心,外面披着的浴巾估計也是夏夏給的。
男生插嘴說:“給我也準備電蚊香了嗎?我特招蚊子,很需要。”
夏夏繼續帶着人往樓上走:“準備了的,待會兒辦完入住和門卡一起給你吧。”
他們沒再恢複到并肩同行的位置,一前一後走到二樓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