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紅夕陽給蒼翠山岚鑲了一道金邊,湖面漣漪陣陣,映着倒扣的晚霞,似碎了一池星光,裴沐珊将梳妝盒交給丫鬟,倚着徐雲栖站着,看向遠處不緊不慢邁來的男子。
他穿着一件剪裁得體的湛色窄袖長衫,正在湖邊與幾位官僚說話,斜晖歇在他眉梢,與那抹與生俱來的隽冷之色交織,融成一層淡淡的冷霧,将他天然地與周身那些人割離開來。
裴沐珊欣賞了一番哥哥美色,情不自禁感慨,
“嫂嫂,若是今後我照着哥哥這般模樣尋夫婿,怕不得孤老終生?”
徐雲栖視線也落在不遠處那鶴立雞群的丈夫身上,有山風攜着落英撲來,有的落在他肩頭,有的沾在他衣擺,還有一絲嵌在他濃睫,他擡手一拂,仿佛拭去一縷人間煙火。
裴沐珩不疾不徐與那些官員應酬,無意間擡目朝這邊看來,一眼對上徐雲栖怔懵的神色,有個身影懶洋洋倚在她懷裡,朝他露出不懷好意的笑,裴沐珩皺着眉挪開視線。
裴沐珊半是打趣半是頹喪地撓徐雲栖,“我也想像嫂嫂這般,嫁個出色的夫婿,嫂嫂,你實話告訴我,嫁給哥哥,你高興嗎?”
徐雲栖撫了撫懷裡女孩兒柔軟的發梢,喉嚨忽然黏住似的,半晌淺淺嗯了一聲。
裴沐珊看着她剔透的眸子,笑了笑,直起身沒有再問。
裴沐珩打發完那些官員,大步邁了過來,修長的身影落定在營帳台階前,先是朝徐雲栖颔首,視線落在妹妹身上,
“你怎麼在這?”
語氣明顯帶着幾分不耐。
裴沐珊大小姐脾氣蹭蹭就冒了出來,扶着腰理直氣壯道,“我本來就該在這!”
借着台階的優勢,裴沐珊覺着自己此刻氣勢應該不輸人。
裴沐珩淡淡瞥了她一眼,随後無視她,與徐雲栖說話,
“夫人可用晚膳了?”
徐雲栖朝他屈了屈膝,笑着回,“還不曾,三爺您呢?”
裴沐珩搖搖頭,随後一臉趕人的神色看着裴沐珊。
裴沐珊惱火了,将徐雲栖胳膊往懷裡一摟,“喂,我告訴你,娘親吩咐我跟嫂嫂一個營帳,你突然回來打亂了計劃,我不管,我今日就在這裡,你自個兒尋個地方待着去!”
裴沐珩靜靜看着她,清隽的雙眸甚至沒有半分情緒。
黃維哭笑不得,弓着腰在一旁打圓場,
“五姑娘也不怕被人笑話,還跟哥哥搶嫂子?”
裴沐珊有了台階下,立馬換了一副語氣,居高臨下睨着裴沐珩,
“可給我捎了胭脂水粉?有的話,我就把嫂嫂讓給你。”
裴沐珊說完這話,台階下沒有半分反應,俏眼瞪過去,對上裴沐珩耐心耗盡的眼色,裴沐珊下意識咕哝下口水,漸漸的,面頰開始生熱,最後頂不住了,裴沐珊很是能屈能伸地轉過身來,朝徐雲栖道,
“咳咳,那個我想起來了,爹爹不在身邊,娘親一人恐不習慣,我去陪娘睡。”然後狠狠剜了一眼裴沐珩,大搖大擺離開了。
黃維忍住一聲笑,連忙從侍衛手中接過裴沐珩的衣物,悄聲往營帳去。
徐雲栖由着他們兄妹鬧完,朝裡一指,“三爺請進。”
裴沐珩拾級而上,進了營帳,徐雲栖跟了進去。
營帳并不大,隻三丈見寬,外間供人待客喝茶,屏風内則用白帷隔出兩個小間,一間擱着張不大不小的木塌做寝室,另外一邊做浴室恭房。
屋子裡的人都退了出去,徐雲栖伺候裴沐珩淨面喝茶,待她收拾完盆巾回來,卻見原先不置一物的桌案上放着一個長形匣子。
裴沐珩坐在圈椅裡喝茶,擡眸朝她看來,随後指了指那匣子,“給你捎的,瞧瞧可喜歡?”
徐雲栖一下愣住了,交握的雙手緩緩垂下,慢慢捏了捏袖口,“給我的?”
那妹妹怎麼辦?
徐雲栖面頰徒生一陣熱意,不是害羞,是愧疚,讓她怎麼面對裴沐珊。
裴沐珩見她遲疑,将茶盞擱下,“怎麼了這是?”
徐雲栖坐在他對面,慢慢将匣子拿在手裡,與他商議道,“三爺,我不缺什麼,要不,這個給妹妹吧?”
裴沐珩看着通身素淨的妻子,再回想那恨不得将滿匣子首飾堆在身上的妹妹,神情一言難盡,“這是給你的。”語氣不容置疑。
徐雲栖不再多言,将匣子打開,裡頭是一對羊脂玉福镯,裴沐珩品味極好,這對镯子通體瑩潤,肉質如凝膏,是羊脂玉中的上乘貨色。
面對丈夫好意,她露出個大大的笑容,“很漂亮,我很喜歡。”
事實上徐雲栖從不帶首飾,一支簡單的玉簪束發,再綴上一對成色不算很好的珍珠耳環,其餘的便沒了,她平日看診行針,帶着手環一類極其不方便。
裴沐珩見妻子高興,将茶水飲盡。
上次皇後做主逼着他給徐雲栖帶食盒,這回他遠行歸來,主動給妻子捎禮物。
“戴上試試?”
徐雲栖從善如流将兩個镯子套在手腕,沉甸甸的,很不适應,烏溜溜的眼珠兒轉悠半圈,小聲道,“可不可以分一個給妹妹?”
裴沐珩:“.......”
“兩個妹妹,給誰?”他語氣淡淡。
徐雲栖眼一垂,不說話了。
裴沐珊上頭還有個姐姐裴沐蘭,隻是裴沐蘭性子内斂,不愛跟人說話,徐雲栖至今也沒見過她幾面。
*
裴沐珊這廂氣急敗壞回了熙王妃的營帳。
好不容易清淨的王妃看着女兒風風火火闖進來,臉色一變,“你怎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