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崔茂上門認崔桃後,韓琦便讓人徹查了崔家的情況及人員關系。
呂公弼跟崔桃之間的表親關系,他自然知情。
崔家為根基深厚的名門望族,與之沾親帶故的顯貴不在少數。韓琦本來挺好奇,在崔茂走後,還會有什麼人會來尋崔桃。考慮過許多人,倒是沒有想到作為表親的呂公弼會親自上門,甚至直接找到了包拯。
呂公弼為當朝宰相呂夷簡次子,有身份無官爵,倒是很适合在這種敏感的時候出面。
“倒也可以換寶臣兄來。”韓琦故意出此言,試探呂公弼。
呂公弼冷冷道:“我保她作甚?她作奸犯科,為崔家蒙羞,活該有此下場。家父說了,不求寬宥,隻求包府尹能給崔家一個薄面,令此等醜事不必過分宣揚。”
包拯點點頭,對于呂相公不摻和開封府案子的行為很是贊許,而對于崔桃的身份,開封府本也沒有過分宣揚的意思。
“稚圭啊,替我好生招待寶臣。”包拯說罷便匆匆去了。現在還不到他親自出馬的時候,先讓兩個年輕人過過招。
“你為何要保她?”呂公弼立刻質問韓琦。
韓琦笑了一聲,沒回答呂公弼,卻也相當于回答了。他決定保就保了,至于緣由呂公弼在裡屋更衣的時候應該都聽到了,便是沒聽到,憑他們呂家的地位,想打聽些事輕而易舉。
“走吧。”韓琦帶路先行。
呂公弼嘴唇動了動,終究沒說什麼,跟着韓琦來到府西一處院落前。
這地方挺偏僻,倒也安靜,呂公弼仰頭看了眼匾額,竟叫 “荒院”。
忽一陣輕風拂過,院内有淡淡的蔥香味兒飄出,味道随之越來越濃郁,還摻雜着鮮香。這會兒已經快到晚飯的時候了,聞這着味兒便很容易讓人覺得肚餓難耐。
呂公弼狐疑地看向韓琦,他本以為韓琦會帶他去大牢見崔桃,卻不解他為何把帶他來這地方。正欲質問,卻見院門突然打開了,倆衙役謙卑地對韓琦行禮問好。
院子裡有花有草,景色靜好,唯有西邊一間房子裡傳出叮當滋啦的做飯聲。
崔桃聽到動靜,手舉着木勺,從小廚房的窗戶伸出頭來。
“韓推官來啦?我正在做蔥油拌面。”
她聲音歡快,笑容明澈幹淨,容顔一如當初清麗無暇。便是頭罩着巾帕,此刻煙火氣息濃了,凡俗了,神仙見了怕也願意為她剔除仙骨,與其共在塵世間沉淪。
呂公弼死死地盯着崔桃那張臉,身後的手攥成了拳頭。
韓琦側眸瞟了一眼呂公弼,觀察到他兩腮的肉繃緊,似乎正在咬牙。看來呂公弼跟崔桃之間有點過往,也算沒白帶他來此。
崔桃自然注意到韓琦多帶了一個人來,卻隻是匆匆打量一眼呂公弼。有姿有容,一雙寒目襯得他冷峻異常,渾身上下不論是衣、靴、腰帶還是佩玉都價值不菲,想來出身極好。
論容貌和清貴氣質他都不如韓琦,但論陰冷戾氣他可是遠遠占在上風。
崔桃忙轉身,給鍋裡的蔥油加料添湯。
等把鍋蓋蓋好了,她才從屋子裡急忙跑出來。
呂公弼的眼睛從始至終都盯着崔桃所在的方向,拳頭越攥越緊。他眼裡盛滿怒氣,似乎随時會薄而出去索人性命,扒皮抽筋碾肉剔骨的那種索命。
崔桃摘掉頭上圍着的方巾,墨發如瀑布一般瞬間散落在肩頭,顯得她容顔越發明豔柔美。她歡快地走到韓琦跟前見禮,幾縷發絲随風飛揚,平添飄逸之感,半點不落俗。
韓琦見崔桃此狀,不禁想起昨日送她回開封府時她情緒低落的樣子。她這人是忘性大?還是容易開心?
“這位是你的表兄。”韓琦淡聲介紹道。
崔桃這才再去看一眼呂公弼,用陌生的眼神細緻打量他。
雖然已經知道崔桃失憶的情況,呂公弼還是有些忍耐不住,盯着崔桃的眼神兒越發陰冷,索命的氛圍再度加強。
崔桃聽韓琦簡單介紹了呂公弼的情況,便很高興地給呂公弼見禮,歪頭挑眉問他:“表兄是來救我出去的麼?”
目光裡充滿希冀,眼底清清澈澈,盛滿了單純的懇求。
呂公弼盯着崔桃看了許久,背在身後握拳的手微微發抖了一下。蓦地,他嗤笑了一聲,聲音蕭肅,冷到沒有溫度。
“對,來看你。”
來看你死沒死,好給你收屍。
“真想不到我姨父竟然是當朝相公!”崔桃高興道,随即笑問呂公弼她姨父姨母身體可好,又一次問他什麼時候可以救她出去。
呂公弼凝視着滿臉天真爛漫且提出愚蠢問題的崔桃,嘴角譏諷的冷笑更甚。他本以為她會羞于見她,即便失憶了,她也該清楚自己的處境,愧不敢見他。
然而事實卻不是如此,她像個懵懂的孩子,什麼都不知道一般,更不知羞恥為何,居然還妄想着他能救她出去。
呂公弼已經不想回答崔桃任何問題了,甚至不想再多看她一眼,冷冷拂袖而去。
韓琦看一眼崔桃,随即跟上呂公弼。有些情況,他還要從呂公弼口中了解。
崔桃無奈地聳了聳肩,踮腳确定倆人離開之後,她趕緊撒跑回廚房,掀開鍋蓋瞧裡頭的湯。
還好,還好,及時把人趕走了,沒糊鍋。
那個呂公弼一看就不是善茬,像是來找她算賬的。崔桃可不大喜歡我方全然空白,對方全馬力輸出的狀态,走了最好不過。
崔桃用木勺攪了攪鍋裡的湯汁,又将蝦仁加了進去。随着沸騰的蒸汽,更濃郁的香味兒飄了出來。
熬蔥油,顧名思義,蔥香味兒一定要濃郁才算成功。雪白的豬油在鍋裡剛化開的時候,就要趁着又不太熱的時候入蔥白,待把蔥白熬得焦黃枯幹了,撈出來,再下蔥葉繼續熬,等到把所有蔥葉都熬幹之後,然後再放醬油、鹽、糖和雞湯熬煮。最後要起鍋的時候再下蝦仁,一定不能煮太久,否則蝦仁就不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