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蘇拉這輩子從沒這麼尴尬過。
此時此刻,她覺得就連病房裡的白熾燈、玻璃窗旁那捧康乃馨、嘀嗒嘀嗒的心電監護儀,甚至布魯斯身上那套高定都在為她尴尬。
認真的嗎,abandon?
誰會讓初次見到生父的可憐女兒開口第一句話是“abandon”?這是什麼老中人歧視嗎?她就是隻能說那個全人類的統一詞彙“mama”都比這好啊!
ATEM,你他爹的真是宇宙級尴尬制造大師。
厄蘇拉焦頭爛額:“怎麼迅速升級語言技能?”
系統:“多開口說話。”
厄蘇拉:“…………”
什麼意思,難道她要在布魯斯面前連說一百個“abandon”?那他豈不是會直接碎掉?
厄蘇拉緊緊閉上嘴,目光飄忽,小心地看了眼布魯斯的神色。
她英俊迷人的親爹眉頭緊鎖,嘴角抽動幾下又繃住,雙手交疊着放在腿上,手背青筋凸起,很明顯在壓抑着負面情緒。
但他對厄蘇拉開口的時候,聽不出一絲一毫陰霾,反而非常輕柔。
“對不起,厄蘇拉。”
輕柔得讓她有些恍惚,所有警惕和焦慮都收起尖刺,悄悄蜷縮進了雪花裡。
“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是我的錯,你永遠可以因此責備我,這是你的權利。”
布魯斯看着厄蘇拉,好像想對她微笑,但又怕笑容會刺傷她,想繼續流露悲傷,又擔心這樣的情緒會給她帶來負擔。
厄蘇拉眨巴眨巴眼睛。
好人才會有這種溫柔的猶疑。
厄蘇拉都有點不好意思了,畢竟她的本意并不是指責對方抛棄了她……等等,他應該沒有吧?
這次系統沒有跳出來補充背景,布魯斯很快解答了她的疑惑。
他認真地說:“但我從來沒有、也絕對不會抛棄你,我向你保證,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能讓我舍棄你。”
厄蘇拉:“……”
言語沒有溫度,但厄蘇拉的心髒就像是被燙到一樣,在她胸腔裡尖叫起來。
這是假的。她錯開目光,忍住鼻尖的酸澀,冷靜地告訴自己。這是虛拟世界,别像個沒出息的小孩兒一樣因為這個失控。
這時候,系統再次重複了那句話:“這就是為您準備的真實世界。”
厄蘇拉抿了抿唇,擡眼看着布魯斯。
對方仍然真摯又溫柔地凝視着她。
厄蘇拉張了張嘴,一句“我沒怪你”卡在嘴邊不上不下,生怕再飛出一個“abandon”破壞氣氛。她隻好忍着疼痛,努力牽起嘴角,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沒關系啦,别這幅受到傷害的模樣。厄蘇拉在心裡說。大不了多給點撫養費呗。
系統評價:“您真是非常現實。”
厄蘇拉回擊:“我正是被現實逼得要參加貴司這種需要簽免責聲明的危險項目。”
第一次得到女兒的微笑,布魯斯有些意外地眨眨眼。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意識到,厄蘇拉的笑容帶着安撫的意味。
這個毫無芥蒂、甜美又輕柔的笑容就像法官落下法槌,做出了最後判決。
——他被無罪釋放。
*
哥譚首富顯然很忙。
厄蘇拉認識布魯斯五天,有三天都發現對方在夜裡十一點失蹤,又在清晨五點疲憊地回到她的床前,摸摸她的頭發翻翻她的身體報告,然後再回到沙發上躺着睡覺。
厄蘇拉趁着沒人在的時候瘋狂複讀“abandon”,進展喜人,她現在能說“brother”了。
系統很體貼:“您要不要對着韋恩先生叫幾聲哥哥?”
厄蘇拉懶得理它,又皺着眉逼自己咽下一口水果沙拉,再恨恨地用勺子在燕麥粥裡攪拌着,隻想跟這群美國人的營養餐拼了。
她想吃中餐,想吃日料,甚至想吃韓料。
布魯斯看她努力塞東西進嘴裡,又想笑又不忍心,但為了她的身體健康,還是勸她多吃點。
布魯斯:“早點養好病,就可以早點回家吃阿福做的小甜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