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靈與蘇卿玉一見來人，紛紛嬌滴滴的喊道，偏偏兩人又都喊得火藥味十足，要一争高下似的。

蘇袅袅也看向謝允。

謝允明顯是梳洗更衣後來的，頭發還微濕，着一鴉青色素面的直裰，腰間系一鑲玉革帶，襯的窄腰長腿。他的步伐從容有力，腰間的玉佩穗子頻率擺動，如此面容俊秀、芝蘭玉樹的矜貴男子，如何不讓姑娘動心。

品鑒男人，蘇袅袅知道的要比管靈、蘇卿玉之輩多，緣于她那位風流韻事極多的娘。

她娘什麼男人沒見過，甚至還寫過一本《秦淮檀郎》的美男圖鑒，這本書一出來就被儒生之流噴的無人敢印，不才，她有幸看過全本，未删減的那種。

她娘寫，世女品鑒男人，往往先看中其家世，再看中其才華，其次才是容貌、身段，在她娘這裡，卻說要先看容貌、身段，她甚至還寫了一些技巧，比如，頭發濃密、翹臀蜂腰、明眸善睐的男子往往最佳，如何最佳蘇袅袅原不知其中深意，隻曉得娘給自己看到這一段時，露出一副意味深長的笑容。

照娘的品鑒标準，謝允無疑都對上了。

蘇袅袅看着他的目光逐漸下移，停在了他腰部以下的位置。

她逐年長大，娘為何而笑，她現在朦胧的懂了……

謝允向兩個熱情的妹妹點頭緻意，蓦地想起還有一位膽怯的，想起蘇士惟的叮囑，擡目尋找，恰逢對上她的視線，見她正盯着自己，他對她同樣點頭微笑，她卻像沒看見似得繼續盯着他看。

這眼神看的他毛毛的。

妹妹看哪呢。

謝允擡步登上亭子，還理了理下擺，讓其更平整。

他向母親行禮：“母親安好，花神節安康。”

“嗯，你弟弟怎麼沒來，我不是讓人去喊他了麼？”林夫人美目流轉，伸出纖纖玉手拈了個葡萄，伸手喂到謝允嘴邊，“我記得你最愛吃葡萄，這個季節的葡萄可難有，快嘗嘗。”

“母親。”謝允扯着嘴角硬笑。

林夫人随即将葡萄重新放下，歎口氣：“兒子大了不中留。”

旁邊管靈見縫插針，插言道：“姨媽，您這話說的不對，是女兒大了不中留。”

林夫人笑看自己兒子，等他繼續說。

“謝跖明年就要童試，功課要緊，松懈不得。”

沒人理她，管靈有些難堪，端起茶來喝。

“何必那麼嚴格，玩一天又怎麼樣……算了，我說了你也不聽，快坐下吧，你這幾位妹妹等你良久，一會可要拿出些東西來賠不是。”

“一定。”

謝允坐在母親身邊，不知道出于什麼原因，他掃了眼西北角的方向，見那位小表妹一如既往的低垂着頭，剛才直勾勾盯自己的樣子仿佛沒有存在過。

她耷拉着腦袋，謝允蓦地想起今日行簡給他看的一隻波斯進貢的幼貓，那貓隻是碰一碰就要撓人，可惜兇起來沒什麼威懾力。

這個想法令謝允一愣，随即斂神。

林夫人首先送了衆人禮物，樣樣都是價值不菲的精品首飾。

蘇袅袅看着手中那串晶瑩剔透的璎珞，中間綴的大塊紅瑪瑙色澤鮮亮，還包了金邊。

許是在林夫人看來，她們這些姑娘都是同樣的身份低微，沒有區别。

輪到姑娘們送禮物，管靈一向機靈，在拜謝林夫人的時候就讓丫鬟将東西拿來了。

同樣是價值不菲珠寶首飾，蘇卿玉有心與她一較高下，連忙跟上。

接下來送謝允禮物才是重點，這回蘇卿玉瞅準時機，仗着自己離謝允近，先一步将一個盒子送到謝允面前，那盒子上還插了幾朵鮮花。

蘇卿玉羞羞答答的不敢看他，隻覺得離眼前的男人太近，呼吸都變得困難：“聽聞表兄喜歡松黎山人的書畫，正好此次出行帶了一幅，請表兄不要嫌棄。”

謝允得體道謝，看不出悲喜。

蘇袅袅看的也好生奇怪，莫非他不喜歡松黎山人的書畫？

一旁的管靈在聽到“松黎山人”這幾個字眼，已經忍不住的驚叫出聲。

“你那幅松黎山人的畫作是假的吧！”

林夫人被她這一驚一乍的模樣驚擾到，隻例行公事般問了句：“靈兒怎麼了？”

管靈自覺失了風度，連忙掩飾：“對不起姨媽，我隻是意外我跟蘇姐姐送的禮物一樣。”

管靈又看向蘇卿玉，笑問：“我送的是松黎山人的畫扇，蘇姐姐呢？”

蘇卿玉見她出醜，沾沾自喜，随口回答：“也是畫扇，莫非靈姑娘買到的是假貨？”

蘇袅袅飲了口茶，轉頭欣賞亭外的花海。

兩個蠢貨。

蘇卿玉顯然還沒意識到這一點，管靈卻是明白了，隻恨那賣她假貨的牙儈。

這萬分尴尬的場面，謝允出來救場了。

他出言道：“謝兩位妹妹擡愛，松黎山人書畫稀少，即便是仿品也有一定欣賞價值，不必為此憂慮。”

書農上前收走了兩位的禮物，這件事也就此過去。

唯剩蘇袅袅還沒送。

她沒錢。

國公府給她們蘇家兩位小姐放了月銀，隻是這錢被蘇卿玉收着，她不會給她。

她喚來翠汀，翠汀手裡有幾個竹編小花籃，每個籃子裡都裝了各色的花枝，雖都是常見花束，卻各色組合，長短不一，加之綠葉相配的點綴之後，花束看着也是格外清新雅緻，特别是前有兩位的假貨禮物之後，花籃反倒珍貴。

“袅袅慚愧，隻有這等親自采集的花束送與姨媽，世子表兄，靈姐姐和長姐。”

翠汀笑着向大家分發花籃，衆人也向她回了禮。

謝允把玩手中的花籃，贊歎道：“花神節本是互送親朋好友花束，祈求安康平和，世風日下，大家都忘了花神節的本意。”

林夫人鮮少見這等奇趣的玩意，細細觀賞後，道：“袅袅的禮物确實不錯，我很喜歡。你不必見外，日後稱允兒表兄即可，何須加世子二字。”

林氏今日有些頭痛，她隻曉得請姑娘們來家裡，卻是忘了品性的事，管靈與蘇卿玉這二人鬧的她頭痛，令她心煩，直到看到蘇袅袅，她才覺得此人多麼優秀，多麼正常。

蘇袅袅應下了林夫人的話，也知道自己得罪了管靈，更得罪了她那位長姐。

宴席繼續，無非是吃吃喝喝，蘇袅袅很少說話，在聒噪的管靈與蠢笨的蘇卿玉的襯托下，林夫人對安靜乖巧的蘇袅袅愈發喜愛，不停讓丫鬟給她夾東西，不一會就将她碗裡堆成了小山堆。

連謝允都看不下去了，“母親，她一個姑娘家怎麼吃得了這麼多東西。”

林夫人笑笑，繼續招呼大家吃喝。

散席之後，蘇袅袅正要走，卻見一個白淨的小厮攔住了她的去路，“蘇小姐，世子爺請您到觀魚遊廊去一下。”

小厮說完就離開，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

蘇袅袅微微揚唇，臉頰現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如果她沒猜錯，謝允是想還給她手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