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二日。

英國公府出了幾輛馬車，為首的是英國公府世子謝允，騎馬帶隊，半個多時辰後，到達京城謝府。

此府邸是皇上賞給英國公的，但英國公常年駐紮邊塞，也沒有什麼機會住，後來其弟謝筆入閣，事務繁忙，不是住在宮裡就是歇在這裡。

掀開轎簾，蘇袅袅向外看了一眼，兩側商鋪如雲，車水馬龍，行者昂首挺胸，帶着帝都子民的氣勢。

她此生若能在這裡榮華富貴加身，不枉此生。

她娘讓她脫離賤籍，她則要更進一步，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目标。

蘇卿玉目光落在謝府氣派的大門上，兩側石獅威武森嚴。

這街上到處都是朱門繡戶，随便嫁給這裡任何一個她都不吃虧。

此府雖比不上滄州公府大，卻處處别緻，雅趣頗多，這院裡最常見的就是海棠，此時争相競放，暗香浮動。

她最愛海棠，因為她娘喜歡，她也跟着喜歡，娘常說海棠豔而不妖，就像女人，不吝啬向世間展示美麗，也不似牡丹太過爛漫。

蘇袅袅聽到前面管家與謝允談話。

“這些海棠是小叔近來才種的嗎？我怎不知他這樣喜歡海棠。”謝允也注意到了花池裡那些不容忽視的存在。

“是二爺不久前命人種的，說園子裡過于清淡了，有些花兒才好。”

謝允淺笑：“小叔也有這般閑情逸緻了，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二爺被差去巡撫南方，前幾日突然接到聖令，緊急回朝，自進宮至今還未出來，似有什麼疑難問題，故而也沒來得及回英國公府給夫人請安。”

謝允在朝中有所耳聞，有人告發南昌王有反意，南昌正是小叔所巡視的地方之一，且小叔與南昌王關系甚密，莫非有什麼變故。

“小叔政務繁忙，國事為大，請安事小。劉萬，你安排兩位姑娘住下，務必照料周全，我出去一趟。”

他要立馬進宮問問，小叔可有麻煩。

謝允言罷，大步離開。

蘇袅袅注意到謝允行色匆匆，她猜到他或許有什麼公事。

不知玄月雅集，他可還能按時參加？

蘇袅袅特意讓翠汀采來幾支海棠，親自修剪後插在水瓶中，心情逐漸放松。

最後一次。

事不過三，若此次還不能讓謝允對她有所動容，那大概是天意。

她沒有那麼多時間來耗，若不行，尋親、換人。

蘇卿玉親自送來了一套舞衣，她熱情的推她去試，還讓她将舞姬教給她的舞跳一遍。

這還是蘇袅袅第一次穿上這樣精美的衣裙，沒有哪個姑娘不愛漂亮衣裳，此裙是十八輻的間色月華裙，各樣顔色都有，自上而下暈染的顔色漸淡，行走間如飛虹舞動，又如月光流瀉，顧名思義稱為月華裙。

隻是上身尺寸偏小，胸前露出大片肌膚，蘇袅袅攏了攏外面的紗衣，這樣的清涼的穿着實在不堪入目。

蘇袅袅清冷的眼中如同覆了一層冰霜，清白身份是她娘好不容易為她求來的……而這些在蘇卿玉眼裡一文不值。

惡人天生性惡，惡而不知。

玄月雅集事畢，她也不必再對蘇卿玉假意讨好。

“妹妹穿上可真美啊，到時一定驚豔四座。”蘇卿玉圍着她繞了一圈，眼中透着掩飾不住的妒意，若這副好容貌好身材長在自己身上該有多好，長在蘇袅袅身上簡直浪費。

想着接下來讓她做的事，蘇卿玉忍下翻騰的妒火，嘴角牽起弧度，扶着蘇袅袅的兩肩，将她按坐在繡凳上：“我已經托人打聽過玄月雅集的情況，白日比文，夜晚鬥舞，我已經報名了鬥舞，到時我亮個相，你就從後面出來頂替我跳一支，跳完就沒你的事了，妹妹可行？”

蘇袅袅一雙惑人的水眸中寫滿擔憂：“跳完就沒我的事了？”

“自然，長姐向你保證，不管清譽毀譽都由我來擔。”蘇卿玉拍着胸脯向她保證。

“是。”

蘇卿玉走後，翠汀服侍蘇袅袅脫下羽衣，嫌惡的丢在一旁的衣架上，憤恨道：“大小姐實在惡毒，這種法子她也想的出，小姐這衣裳可萬萬穿不得，或許參加集會的人不拘小節，可到底關系姑娘家的清白，若真跳了，你與大小姐模樣如此好辨，人家興許面對面不會說什麼，肯定背後裡已經将小姐與那些……等同。高門大戶更是注重名聲，小姐将再無進入門第之資格。”

“無須擔心。今晚謝允若來，計劃照舊，他若不來……”

蘇袅袅頓了頓，眼中閃過狠光：“也要讓蘇卿玉名譽掃地。”

隐忍這麼多年，是時候結算。

即便隻參加夜晚的鬥舞比賽，蘇卿玉還是一早就去了集會現場。

謝府的管家送她們過去，已經打點好了歇息的地方，那處也隻有真正的貴族才可住在那裡。二層樓閣僅謝府就占了四個房間。

雖然謝允沒有過來，也留了一個空房間給他，還有一間給謝府下人。

這處在京城郊外，此地風景秀麗、景色宜人，環山背水，玄月閣就在土丘之上，遠看似直插雲霄，如一把寶劍，近看高閣映水，群山環繞，如臨水而照的仙女，樓台亭閣，點綴其中，步步是景，令人心曠神怡。

一到了這兒，蘇卿玉就迫不及待的換上新做的衣裳走了出去，企圖在這裡遇上權貴公子。

翠汀在門口張望，回房間後，見蘇袅袅還在悠閑飲茶，忍不住道：“小姐不出去逛逛麼？”

“世子還沒來？”

“沒有。”

蘇袅袅心神一凝，讓翠汀取她的鬥笠來，這鬥笠周邊系了一圈帷幕，間隔墜着一串串細碎的白玉珠，是林夫人為她們準備的。

蘇袅袅閑逛起來，不覺走到了比文的現場，衆人紛紛拿着紙筆，有人趴在地上，有人伏在石頭上，有人直接用手托着紙，有人将紙按在别人背上，不論男女，均在苦思冥想，奮筆疾書，按照今日的主題寫詩。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李義山早把夕陽美景寫近，我輩如何再寫出更好的。”

“張兄如何寫的？”

耳邊是文人的議論，蘇袅袅擡頭望了眼天，心中忽然生出靈感，命翠汀取紙筆。

翠汀心中微驚，蘇家上下都知道十三小姐沒上過家學，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草包美人，今兒竟要紙筆。但翠汀早就發現了這位十三小姐的不尋常，對此也并不很意外，她隻更加堅定自己跟對了人。

蘇袅袅離場地遠些，找了個亭子坐下，将紙按在赤紅色的柱子上，握住一隻羊毫，手腕輕巧運轉，筆下字迹靈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