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裴婠哭累了，睡得很沉。

裴淩君打開房門，注視着陰暗的屋内，他已經配好藥方。

裴婠察覺動靜，從夢中驚醒過來，額頭冒着冷汗。

夜裡冷風吹進屋内，裴淩君關閉木窗，“你不怕着涼？”

裴婠警惕地看着他，白天的對話成為她今夜的噩夢，她顫抖着抓着他的衣角，“你是不是要打掉孩子？”

裴淩君點點頭，看裴婠可憐哭泣的模樣，眉頭緊皺。

“倘若是我不願意生他，他就是塊肉，可我願意，就是我的骨肉……”裴婠啜泣道，仰頭望着裴淩君。

“不要……傷害他……”

裴淩君無奈擦掉裴婠的淚水，眼睛早就哭得紅腫，但心中不為所動。

“若是你的骨肉，你要親手殺了他？”裴婠質問道。

“骨肉是誰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頓了頓，“我很害怕他會傷害你，就像我娘親被我害死一樣……”

裴婠愣住，未曾想到是這樣的理由，輕聲道：“不會的……”

裴淩君目光決然，“睡吧，莫要為此事憂心。”

裴婠怎麼也睡不着，渾身顫抖。

翌日，再一次上路，裴淩君暗中讓人找來草藥。

裴婠為留下孩子，不似從前那般冷漠疏遠，反而有意與他靠近。

往前都是裴淩君話更多，但現在轉變了畫面。

裴婠有意無意地與他說話，換來是裴淩君的沉默，他幽深的眸子複雜地望着裴婠。

晃蕩的馬車讓裴婠感到不适，可她不敢表現出來，害怕那惡毒冷漠的兄長嫌棄肚中孩子。

長時間的趕路讓她頓覺無聊，外面夜黑風高，她輕聲問他：“你既然讨厭小孩，那以後不會有子嗣嗎？”

“不會。”

裴婠感到驚訝，畢竟家中沒有後代，在所有人看來，是最嚴重的懲罰，而他卻無所謂。

裴淩君見她沉默不語，莫名道：“我不讨厭你。”

“嗯？”裴婠疑惑地望着他。

裴淩君垂眸，“我小時候見過你，你被那脾氣臭的道士罵哭了，埋在嬷嬷懷裡哭，很可愛。”

他神色溫柔，笑了笑，也不知道為何還記得曾經微不足道、毫無意義的畫面。

這是很難得的一次交談，裴淩君很珍惜，幽深的眸子滿是寵溺和渴望。

馬車内的燭火燃了很久，裴婠找不到話題時，他會很主動地找話題。

哪怕是無關緊要的人，他也會說很久。

裴婠盯着他絮絮叨叨，好像看到了他的另一面，像一個普通的青年特質，沒有血腥和權貴加持下的普通，平淡地談起家常。

“姐姐那麼崇敬你，就是因為你以前幫她寫過一首優秀的詩，得到了夫子和長輩們的誇獎……”裴婠喃喃道，滿眼的驚訝。

她萬萬沒想到，裴淩君曾經有幫助過姊妹們寫功課的經曆……

不知聊了多久，裴婠感到困倦，她對裴淩君的過往很感興趣，但那份沉重複雜的情緒讓她對裴淩君疏遠和冷淡。

她又想起自己曾經在道觀中抄寫他名揚天下的詩句。

這段時日，他們的關系很奇怪，既不像情人，也不像敵人。

裴婠見他沒有提起過肚中的孩子，松一口氣，卻沒想到……

到下一個驿站時，他親手端來了那一碗熬好的湯藥。

“绾绾，不會很疼的，且不會對身體造成巨大的損傷。”

裴婠不可置信，他真的會端來一碗藥，送走自己肚中的骨肉。

絕望中的哭泣是弱小和無助，并不大聲。

“我求你不要……”裴婠哽咽地懇求。

裴淩君望着她痛哭的模樣，比往日更加凄慘和絕望，讓他的心髒有劇烈的顫動。

“隻是一塊肉，若是我的骨肉，你應該痛恨他。”裴淩君扯了扯嘴角，卻怎麼也笑不起來，他撫摸着裴婠柔順的頭發，輕聲安慰着。

并不能緩解裴婠的絕望和痛苦，她拽着他的衣角，“兄長，我求你……”

因為這個孩子，裴婠有意地讨好他，難得二人相處和諧。

在怪異的關系中，他有一絲的貪戀和渴求。

但充斥着他的痛苦，畢竟讨好他，親近他，一切都是為了一塊肉。

“我們可以一起養育他。”裴婠顫抖着說道，她頭上的發簪掉落，可憐又狼狽。

裴淩君微微一愣，“是嗎？一起養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