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日未出。
他們迎着晨霧去接趙甯。
檀稚揉了揉開始發酸的眼眶,眸底紅血絲縱橫交織。
文祯明閉目養神,端坐着。
夜裡檀稚被心事所擾睡得淺,文祯明連夜出園的動靜驚醒了她。
檀稚以為他馬上就要走了,二話不說就摸着黑上了馬車。
在那一刻她意識到,原來自己這麼害怕他的離開。
行動匆忙沒來得及梳妝,她就穿着一套單薄的長裙就出來了。
未施粉黛的臉在微渺的晨光裡宛如一塊未經雕琢的皎玉。
檀稚皺眉打量着這位從她上馬車後便從未睜開過眼,一路沉默着的男子,他有這麼困嗎?
她靠近,目光細細掃視着一張仿佛被上天眷顧的臉,眉梢輕蜷,高挺的鼻梁,還有那微斂的薄唇。
神清骨秀找不到一絲瑕疵。
檀稚喉嚨一動,低語試探:“文大人,你睡着……”
文祯明眼睛閉着,聽覺和嗅覺變得十分敏感,身旁少女衣裳發出的嗦嗦聲聽得一清二楚。
她靠了過來,袖中衣襟下的淡淡幽香萦回在鼻尖。
伴着涓涓流水聲,嗓音帶着一絲拖長的尾調,“文大人,你睡着……”
文祯明眉心一跳,沒讓她講完脫下外袍裹在少女身上,緩道:“我們去接趙甯,你來幹嘛?”
雙手被禁锢在外袍下,檀稚隻能乖乖坐好,“隻許你們去接趙甯,不許我去嗎?”
文祯明側過臉來,“我竟不知你與趙甯有這般深交情。”
“你昏迷的時候,要不是趙甯,我現在就是一條餓死的幹屍,錢沒留下幾個就昏過去,沒工錢結給嬷嬷,都跑了。”檀稚抱怨道。
“那你幹嘛不跑?”
文祯明長睫一擡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眉眼狹長,眸底天生含着一種述說不清的厚重,盯着人看時,讓人不自覺地就陷進去。
檀稚心跳仿佛一滞。
沉默了好幾秒後,咽了一口水。
微傾身姿靠近,“你讓麼?”
說話間,肩上衣裳意外地滑了下來,露出一小片瓷白的皮膚。
肩頸曲線随着少女均勻的呼吸而起伏。
“……”
文祯明修長眼睫低垂,一雙黑眸含着一片陰郁不明凝望着她。
在這時,暮色之下箭矢劃破空氣發出一聲尖銳的爆鳴。
他敏銳地捕捉到這一聲細響,擡手将檀稚往懷裡一拽。
長袍跌落地上的一刻,修長的五指握住那支飛速射過來的箭矢。
箭刃刺破他的掌心,濃不可蓋的血腥味飄散在空中。
轉瞬之間,文祯明握着箭的手一發力往箭發出的方向一擲。
箭如遊隼般直射過去,草叢裡的人應聲倒地。
疾馳的馬車四周湧現數名黑衣人,駕車的車夫被一刀封喉,血濺在馬車木門上。
檀稚從未近距離見過這樣血腥的畫面,寸時脊背發麻,身體猶如被定住了一般,僵硬不敢動。
驅車的馬受驚失控,在昏黑的樹林山道中疾馳。
脆弱的木門被破開,夜風灌進來。
“把人留下或是把屍體留下,選一個!”黑衣人舉着刀道。
“自己去閻王殿報名和被我殺了後再去閻王殿報名,你也選一個。”
文祯明眸底一沉,修長的五指捂住她的眼睛,輕輕摟入懷裡,“抱緊了。”
檀稚看不見,耳邊響起利劍出鞘的一聲,鮮血似乎在瞬間噴湧,随即地闆傳來一陣悶響。
溫熱猩紅的液體濺到她臉頰上,流落下巴,最後在衣襟處暈開。
從她的角度隻能看見文祯明線條繃緊的下颌,和青筋隐伏的脖頸。
雙手不自覺地緊緊摟緊他勁瘦的腰。
頭頂正上方寒光一閃,幾寸長的大刀直插進來。
文祯明側身一躲,低頭看着她慢道:“把你衣裳弄髒了。”
檀稚擡頭隻顧盯着近在咫尺的大刀,他怎麼還有空管這個……
長刀似長眼了般随着他們躲閃的方向移動,車頂劃開了一條痕,月色從中漏進來。
馬車内空間狹窄,文祯明手腳施展不開。
若檀稚不在,他一人能将他們全殺了,可眼下他卻不敢賭。
他環視一周,馬車已千瘡百孔,碾過深坑時架構松散發出幾聲悶響,繼續待下去情況隻會更加惡劣。
文祯明手心收緊,牢牢将檀稚擁在懷中,另外一手擡起扣住那顆腦袋,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懷裡的人在微微發抖,他低聲哄着,“别害怕。”
在疾馳的馬車上,他帶着她縱身一躍。
檀稚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隻見山林景色飛速在眼前掠過,眨眼間他們已在馬背上。
文祯明斬斷了馬車的牽引繩,單手纏上缰繩,雙腳夾緊馬腹,馬鞭一甩。
馬車瞬間被抛開。
檀稚靠在文祯明胸膛前,聽着胸膛下的那顆心髒紊亂地跳動。
每一次心跳的回響都感受到無比的安心。
她偷偷擡眸,男子随意束起的長發有些許松散地飄着,幾縷月光落到他半邊側臉上,顯得眉眼沉靜而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