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稚擡眸撞上文祯明的視線,一雙黑眸凝滞着不動,似等着她的回複。
他是誰?
這個問題值得去認真細想,但檀稚此刻不願去思考,該給他一個什麼身份。
檀稚沉默中收回目光,手摸着幼犬的狗頭,“你怎麼來了?”
沈牧飛臉色一轉,撓撓頭,“阿娘年紀大了,家中還有三隻狗,養不了那麼多,她說瞧你對這隻狗喜歡得很,讓我給你送來。”
文祯明瞧他方才在木門前扒着門縫往裡瞧,沒哪個君子會是這副做派。
心懷鬼胎的人遇到上另外一個心懷鬼胎的人,對沈牧飛自是沒好臉色,“那這也是你阿娘吃不了的豬肉,打算送給她的?”
檀稚“……”
她真想找一條麻布封住他的嘴,沈牧飛一家在文祯明昏迷的四個月裡幫了他們很多。
孤兒寡母在市集經營一檔豬肉攤,沈母見她與趙甯初來江南,怕他們水土不服,幾乎每日熬一鍋湯送過來。
除此之外還會時不時地往望江園送東西,一來二去檀稚便與沈牧飛熟絡起來。
沈牧飛與檀稚年紀僅差一歲,小夥子年輕氣盛聽不得這種冷嘲熱諷。
他言辭犀利道:“這和你有什麼關系?手這麼長,咋不伸到京城去?”
檀稚眼角一斜偷偷看了文祯明一眼。
初生牛犢不怕虎,沈牧飛定是不知道文祯明是啥身份。
若是知道他便是那個被印在兒童讀物裡的大魔頭,想必不敢如此說話。
文祯明瞧見檀稚朝沈牧飛使了個眼色,眼眉暗沉壓着眼眶,臉色黑得跟暮色混在一起。
檀稚懷裡的幼犬敏銳地嗅到空氣中彌漫的危險,朝文祯明咧嘴。
汪——汪汪!
“……”這人可不經吠,檀稚一把捏住它的狗嘴,“你和大娘放心,我定将它養得白白胖胖的。”
幼犬似乎知道自己闖禍了,圓滾滾的眼睛看着檀稚,嘴裡哼哼唧唧的,狗頭還一邊往她脖子上拱。
文祯明鼻尖發出一聲暗哼,算是不追究,但臉色也沒緩和多少。
沈牧飛瞧着眼前男子連狗都要吠他兩聲,怒色消了兩分,“阿娘說,上次見阿稚姑娘瘦得很,想着給你添添夥食。”
淡粉的豬肉紋理呈現大理石花紋。
連不近庖廚的檀稚也能夠猜到這塊豬肉價格不菲。
這塊豬肉送出去,可能要賣半天豬肉才能填回本,她不敢收,“牧飛阿兄……我。”
沈牧飛看少女猶豫,問道:“怎麼了?”
文祯明側身向前擋在兩人中間,“她生性不愛吃豬肉,這她不吃你拿回去。”
“……”
沈牧飛不死心,探首問:“那阿稚姑娘愛吃什麼?我跟阿娘說一下。”
暮色中文祯明斜眼看着,那條狗親昵地舔舐少女的臉頰,一人一狗嬉笑逗樂。
從離開山林後,少女心裡悶着一口氣至今沒與他講過一句話。
現在她對着他人越是性子如常,他越是覺得刺眼,一條狗都能得到她的笑顔。
他薄唇輕啟道:“狗肉,養得白白胖胖的狗肉。”
檀稚深吸一口氣,忍無可忍了,嗔聲道:“文祯明,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哦豁,眼疾突然就好了?能看到我了。”文祯明口吻輕了不少。
他的身量高挑,與檀稚平視要微折着腰。
沈牧飛眉心一跳,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着文祯明,半晌後又望着檀稚,最後視線落在朱唇上一處細微傷口上。
他喉尖輕滾,眉心的憂慮怎麼也捋不平。
少女闆着臉,那一雙倒映着星辰的眼眸瞪着他,讓人瞬間怒氣啞火。
文祯明低笑起來。
她此刻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無處着力感。
檀稚越過隔在中間的高牆對沈牧飛道,“牧飛阿兄這麼晚了不如留下來吃過晚膳再走吧?”
他一聽毫不猶豫答應,将豬肉遞過去,“好,不過我要回家告知阿娘一聲。”
檀稚乖巧地點點頭,眼神裡突然閃過一絲羨慕。
文祯明嘴角沉下來,聲音平緩聽不出情緒“你當望江園是善堂嗎,一個不夠,還帶多一個……”
她輕抿了下朱唇,低頭親了下幼犬毛茸茸的臉,“熱熱鬧鬧的挺好的,是吧?小湯圓。”
汪!湯圓非常喜歡這名字,搖着尾巴,對着檀稚就是一頓撒嬌。
檀稚摸摸它的頭,将它放回地上,“阿姊我們走。”
文祯明瞧了一眼蹭到少女腳邊的湯圓,“你去哪兒?”
檀稚别開臉對周楠依說:“阿姊我們去買些吃食回來,那人煮菜不好吃。”
她一想到要文祯明給沈牧飛下廚,就覺得是天方夜譚。
手在觸碰到周楠依冰涼的手後,她淺淺一愣,才發現女子的臉色有些差。